童衍已将目光收回,一派温和无害的模样,谦恭道:“主子亦是取笑下官了。主子既说自己不是主子,然这府内之人,又有哪个不将您当成主子看待呢。倒是下官只是错背小小官职一枚,说白了不过是个当差的,万万当不得大人这称号。主子真是折煞下官,让下官好生惶恐。”语罢也不再看向岑辛,只对太子道:“殿下,时间紧迫,我们可否继续方才的商论?”
朱子聪点点头,道:“自是应当。待会我便要进宫去面见父皇了。”
童衍略一沉吟,问道:“此次进宫,殿下心中可有些自己的主意?”
朱子聪缓缓摇头,有些沮丧道:“我哪有什么主意,谁知父皇这次又抽得哪门子风。我原还以为,这太子的位子定是坐的稳稳的了……”他没在往下说,只是脸上显出些埋怨的神色来。
童衍轻笑,淡淡道:“人心最是难测,天下间哪会有一成不变的事。”
岑辛听着这话,静静扫了他一眼,却看他也没甚表情,微微将心安下些,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若水在旁,看见太子愈发消沉,便悉心劝慰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依臣妾看,这事情也未必如所想般这么复杂,舅舅不是已经早早遣人来将武试的题目告知了么。想必那边早有安排,众皇子比试之时,舅舅也定会从中作些手脚,让殿下脱颖而出。”
童衍亦颔首道:“娘娘说得不错。殿下心中不宜过于负担,反而不利于发挥。既然最难的武试一关已有些着落,那么我们只消为殿前答辩做好应对即可。殿下,下官几月前为殿下搜集来的策论与政鉴,殿下可有好好看过?”
朱子聪一僵,有些吞吐道:“看……看过一些……”
童衍见此情形,心下顿时了悟,略叹一声,便道:“下官现在就拣其中最为重要的几条说与殿下听,殿下务必要往心中去,时间紧急,不求全部牢记,至少也要知晓七八分。”
朱子聪大为惊喜,忙不迭道:“一定一定,快快说来与我听。”二人便去案后坐下,细细相言。
若水见岑辛只顾自个儿怔怔坐着,半晌也无言语,便也在旁边坐下,笑着问:“妹妹可是心中有事,在想些什么?”
岑辛轻轻道:“没什么,只是妹妹心中觉得有些玄妙罢了。”
若水一听,奇道:“妹妹觉出什么玄妙来,也说与姐姐听听。”
岑辛微微一笑,道:“辛儿难得来一次书房,才知殿下今日要进宫去面见圣上。可巧的是,妹妹昨夜做了一梦,与今日诸般情形甚是相应,不知当说不当说。”
若水急切道:“真有这等巧事?有何不当说的,这里并无外人,难道妹妹还有所顾忌不成?”
岑辛垂眼想了想,便道:“也好,那妹妹就不怕姐姐见笑了。妹妹昨夜梦中见着一位道骨仙风的高人,他告诉妹妹,今日殿下将有一劫。妹妹心忧殿下,急急跪下哀求那名高人,寻求指点,那高人起初不肯透露,后被妹妹所打动,便告知妹妹,皇上会在近日宣众皇子入宫,作为选拔储君的最后一道考验。考验共有三关,前两关殿下都能安然通过,但是这最后的一关却要看造化。”
若水在边上听着,刚要开口,那边主从二人却笑着过来。朱子聪道:“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若水抬头,莞尔一笑道:“妹妹昨夜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殿下也要听听么?”
子聪道:“也好,听童衍讲了这半天的策论,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辛儿做的什么好梦,快说来听。”
岑辛心头一喜,面上却露出推辞之色,道:“哎呀,姐姐怎么说出来的,辛儿梦见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入不了殿下的耳的。”
若水摇头道:“依臣妾之见倒不见得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准真有神明指点呢!殿下可知,今日发生之事,俱在昨夜妹妹梦中呢!”
朱子聪听见这话,大为惊奇道:“真有此事?那我更是非听不可了,好辛儿,别再卖关子了!”
岑辛见他言辞恳切,便顺势道:“殿下不怪罪,我便大胆说了。昨夜辛儿梦见一位高人,他告诉辛儿,今日皇上会对皇子们进行考验。而最重要的一关考验,便是皇上最后会单独将表现出众的几位皇子一一传召至内殿,假意要将皇位相传,借此试探众皇子心性。若殿下能顺利通过这最后一关,便能保真龙天命。”
话音一落,书房中一阵沉寂。见大家都不开口,人人蹙眉凝思的模样,岑辛暗忖着自己方才的一席话有无不妥之处,便小心开口道:“殿下只当顽笑话听听便好,不要放在心上……”
童衍一直在旁边凝眉暗察,这时忽然开口道:“这梦甚是玄妙,梦中事是真是假未可知。只是现今之际,梦中诸般都与现实相符,下官想,宁可误算,切莫错失。”
子聪疑道:“你是说……?”
童衍露出“正是如此”的神色,施施然开口道:“如果,今日皇上给出殿下的,这是这最后一道难题,殿下将如何自处?”
朱子聪想也不想便接口道:“当然是跪地叩头,感谢父皇厚爱与信任了。”
童衍摇头不语。
朱子聪见状,沉思半晌,若有所悟般,眉开眼笑道:“应作一番推辞,并另举皇子中贤能者,让父皇知我胸襟宽广,有容人之量。”
童衍仍是摇首,笑而不答。
朱子聪失了耐性,泄气道:“那要怎样说才能讨得父皇欢心?你就别卖关子啦,时辰就要来不及啦。”
童衍这才轻笑道:“殿下想要讨得圣上欢心,当然要先付出些真心。殿下不要将皇上当成皇上,而是将皇上当成父亲,那么他就自会感受难能可贵的父子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帝王亦如此,只是不轻易表露在外而已。圣上平时对殿下言辞厉色,心中又怎会不看重自己的亲子。传位之事,虽是拥立新皇,普天同庆,却也昭示着前一代帝王的衰退,风光背后总是无限落寞的。若殿下不看重金碧辉煌的龙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将心思放到圣上的龙体安康,甚至生活起居的琐碎小事上,圣上又怎会不被殿下的反哺之情所打动呢?”
岑辛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心头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不知不觉又想起昨夜湖边,这清风明月般的男子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只要心中无愧,你觉得没有对不起别人,那便不必在意别人如何去说,如何去看……”
“……人在世上,难免遭人记恨,因爱而生也好,因妒而起也罢,姑娘只需记得,越是恨自己的人多,自己越是要活得好,这便足够了……”
想着想着,一时间周遭的人和物竟都好似与自己无关一般,再不入眼中耳内,直到若水伸手来拉她,微嗔道:“妹妹想什么这么入神,殿下这就要进宫去了。”
岑辛猛然回身,脸微微红了些,低声道:“许是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总觉得提不起精神。辛儿陪着姐姐一起去送送殿下吧。”四人便一起走出书房内室,直将朱子聪和童衍送至府邸门前,才双双别过。岑辛自是又回到了小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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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或许有加更…或许啊或许,表抱太大希望(末末:谁在pia我?众人:……无数鸡蛋番茄飞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