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不知自己是何时迷迷糊糊睡着的。只是醒来时，却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他一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
“龙哥！”他一声惊叫，一把推开那个把脸贴到距离自己不到一厘米的男人。
“小寒，下午好啊。”龙昭一微笑道。
凌寒心中微微一愣。龙昭一永远是龙昭一啊。就算是他失去了记忆，就算是他浑身伤的千疮百孔，他的气质却永远都是那么深沉而优雅，那一双美丽的眼眸仍是摄人心魄。
“小寒，你睡了很久了。”龙昭一道，“还有，不要叫我龙哥。”
“好好，我不叫你龙哥，叫你昭一。”凌寒揉着额头，坐起身来。看了看表，已然是下午两点钟了，而电子表上显示的日期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他本人虽然生在豪门世家，但一向观念比较守旧，一直对人们庆祝这种洋派节日的做法感到很不以为然。他又想起昨夜那一番争吵，不禁苦笑了一下；他和徐子白，真可谓是互换了完美的圣诞礼物啊。
凌寒和徐子白又一次变得很少见面了。凌寒开始像以前一样早出晚归，拼命地工作。转眼间新年来了又过去，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了。
这是他人生中最冷清的一个新年。徐子白早早地出门去了，柳寻苍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通，秦阳去了广东，所以凌寒只有坐在自己小小的客厅里，和茶几对面的龙昭一大眼瞪小眼。
龙昭一不知为何突然迷恋上了琼瑶的小说。凌寒虽然很佩服琼瑶，但是却从来没有对那些模式化的情节感兴趣过。龙昭一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居然会对那些书那么着迷。
凌寒拣起手边的那本《一颗红豆》，瞪眼望着灯光下男子美得有些妖异的面容，不解道：“你哪儿找来的这些书？”
龙昭一笑笑。“嗯，在小白房里翻到的。”
小白，是指徐子白么？凌寒微微失笑，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偷偷藏着琼瑶的言情小说，真是恶趣味！“你和子白关系很好？”他问道。
龙昭一点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关系很好。只不过他从来不跟我讲话而已。”
晕，这哪里叫做关系好啊，说白了不就是徐子白那孩子根本不理他么。凌寒无奈地摇了摇头，龙昭一忘记了一切之后，仿佛变得有点像金庸笔下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龙女了，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那么，你不应该随便翻子白的房间啊。”凌寒道。
龙昭一很天真地问：“为什么？”
凌寒重重地叹口气，深深靠近了沙发里。他实在是懒得解释每个人都有隐私权这种人人都该知道的基本常识。
而龙昭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他手里的那本《烟雨濛濛》里抽出一张字条来，隔着茶几递给凌寒。“呐，这个是小白夹在书页里的，我不小心翻到。”
凌寒低头看了看那张薄薄的小小的纸片，只见上面一行清秀的字迹：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猛然一震，一股苦涩之意顿时涌上了心头。子白，子白，他又是何苦！为什么他凌寒永远都是故事里的那个薄幸郎呢？他想起徐子落，那温存如水的男子。
遇到子落的时候，子落是十七岁，而现在的子白，也是十七岁；只是彼时的十七岁，和此时的十七岁，竟然天差地别到如此地步。人生永远是这么崎岖坎坷，跌宕起伏，却从来没有完美的时候。往往改变了一切的，都是这个名叫命运的东西。
学期末，凌寒作为监护人到学校去给徐子白开家长会。徐子白的班主任一见到他，立刻扯住他一阵大赞特赞。他说，不愧是子白的哥哥，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有其兄必有其弟啊！
凌寒很谦虚地笑了笑，可那位班主任却仿佛话匣子版滔滔不绝。他说真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子白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然如此才气纵横，很有点翩然出世的才子味道。
是么，翩然出世的才子么？那个孩子，已经出色到如此地步了么？后来发成绩单的时候，凌寒看到那上面所有的科目几乎都是满分。
那个孩子，一定是非常努力的吧。
学校放了寒假，子白却成天往外跑。凌寒并没有多注意，只是整日忙着写稿子。最近秦阳正准备投资一部片子，凌寒成了他的御用主编，忙里忙外的连喘气的机会都几乎没有了。
龙昭一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柳寻苍稀稀落落地来过几次，帮他诊了诊脉，换了换药，现在他基本已经能够在室内自主活动了。凌寒每次出门都把门反锁住，以免他溜出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那个黑道大哥在街头上地摊前闲晃。
转眼间已经是二月份，气温渐渐回升了些，却依然寒冷。着整个冬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却连一雪都没下。只有墙角那几梅花，在瑟瑟的冷风中倔强地开着，一直不肯凋谢。
凌寒和徐子白之间的尴尬已经转为一场惊心动魄的冷战，而那个单纯到大脑少根筋的龙昭一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有那么几次，凌寒无意中看到那少年站在楼前的院子里，对着墙角的梅树久久地凝视，不知心中在思索着什么。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凌寒根本没有在意这个节日，别人成双成对，他应该永远是光棍一条了吧。
下午他出了公司大门，看到马路对面的电线杆下，有个身穿雪白夹克衫的少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遥遥地凝视着自己。那耀眼的纯白如同不惹尘埃的白雪，澄澈的目光仿佛望穿了几个世纪的光阴。
凌寒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望着他穿过马路，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近前。
“子白。”他望着他，微微有些震颤。
少年毫不顾忌地踮起脚，不待他躲闪，便自作主张地将唇送了上来。凌寒心中“嗡”得一声巨响，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子白，这是在公司门口！”他推开他道。
少年浅浅一笑，笑容清冷而干净，如同天山白雪。“公司门口又怎样？你怕人看，我就偏偏让大家都看到。我徐子白，这一生要定了你。”
他说得这么霸道，不留给凌寒半分反驳的余地。凌寒愕然望他，这才发现将近一个多月没打过照面，这个孩子似乎长高了些，肩膀也变得宽了些，不再那么单薄，而目光则更加倔强了。
凌寒叹口气，道：“子白，别闹了。我们言归于好，一起回家去吧，好么？”
“不好！”少年回绝得斩钉截铁。“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我哥，你是我的恋人！”
“可是我不是！”
“那么现在是了。”徐子白语气坚定地说道。“至少，今天你一定是。今天是情人节，你忘记我哥，忘记一切，只用你的心来面对我。”
只是今天么？凌寒心想。这个孩子，是不是准备过了今天然后就此让步了呢？于是他点点头，柔声道：“好吧，那么我请你吃晚餐。”
徐子似乎白没想到他答应地这么快，漂亮的双眼顿时灼灼发亮起来。
两人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咖啡厅。
那里面很安静，基本上都是一对一对幽会中的情侣，两个大男人的出现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凌寒能感觉到，徐子白那一双眼睛一直灼灼地凝视着自己，他却刻意地忽略，漫不经心地盯着面前杯中袅袅升起的青烟。
少年猝不及防地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道：“凌寒，你看着我。”
于是凌寒看着他。
“你说，你到底有多爱我给哥哥。”
“这种问题你我都心知肚明吧。”凌寒轻笑。
“那么，我是我哥哥的代替品么？”
代替品？凌寒无比诧异地望着他，而后者则一副极其严肃的神情，一点都没有像在开玩笑。他急忙摇头，道：“不不，你不是子落的代替品，没有人能做得了他的代替品。”
“那么，让我来吧！”徐子白说，“就算是代替品也好，我心甘情愿。
凌寒心下满满的都是怜惜，长叹一声，反握住少年的手。“子白，你何苦呢？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同样也无人代替得了你。”
“既然这样，请你爱上我吧。”
凌寒放开他，苦笑。“不可能，我们就都不要痴人说梦了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个病人需要伺候呢。”
话音刚落，少年便隔着桌子探过身来，又一次用自己的的唇堵住了他的。凌寒被吻得生出一股邪火来，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竟然敢三番五次地强吻他！他以为他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由得他随便调戏！
凌寒一把捏住他下巴将他推离开自己。少年吃痛，微微皱了皱眉，却是一声不吭，满脸的倔强。凌寒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恼火地微微扬起眉头，道：“你喜欢接吻，是不是？可是你的技巧是在是太差劲了，吻得我无聊！”他说着一句话时不经意间抬高了声调，在这安静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凌寒顾不得那些，只是对准了少年那有些苍白的薄薄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没有给对方留任何挣扎和喘息的余地。那是炽热的，如同*般的，陡然间席卷了一切。唇舌交缠间，他能感觉到那孩子轻微的不安以及逐渐变得凌乱的呼吸，而他自身竟然也渐渐地燥热起来。
而此时此刻，旁边的那些人都变成了碍眼的东西。凌寒恨不得回到从前混迹黑道的日子，可以从衣兜里直接拔出枪来一同扫射，把那些电灯泡统统放倒。
他拦腰将徐子白一把抱起，大踏步地走出了咖啡厅。少年没有反抗，静静地依偎在他胸前，柔顺得如同一只猫。凌寒挥了挥手叫来辆出租车，把那孩子扔在后座上，然后便再也没有犹豫地褪去了他的夹克衫。
那天北京的某出租车司机经体会了一场永生难忘的载客经历。他在前面开着车，后座上的两个人竟然就那么明目张胆地……
总之喘息声，呻吟声，衣物间的摩擦声，听得他心烦意乱。从后视镜里偷偷瞄过去，视线却被椅背挡住，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那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可都是男人啊。司机大叔嘴角抽搐着，吓得冷汗涔涔而出。这年头，人们一天比一天开放了。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凌寒抱着徐子白跨进家门的时候，龙昭一正倚在沙发里看琼瑶的《一帘幽梦》。见徐子白出现，他急急忙忙地把书藏到身后，笑道：“小寒，小白，你们回来了——”
话说一半，他猛地顿住。
那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同样的衣冠不整，满身狼藉。凌寒抱着少年大踏步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龙昭一没头没脑地追过去：“喂，小寒啊！”
砰地一声，卧室的门被狠狠地关上，龙昭一被关在外面，还险些撞到了鼻子。
“什么嘛，这两个人，搂搂抱抱地搞什么鬼……”他抱怨着重新坐下身，捧起手边的小说继续大看特看起来。
只可惜这小小的房子完全没有隔音的功效。不一会，凌寒卧室里面便传来了各种奇异的声音，吵得龙昭一极其不耐烦。他冲到门前，发现门上了锁，于是只好拍门大叫：“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小点声，吵得人连书都不能看啦！”
于是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黑道大哥被彻底无视掉了。
“可恶，这两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龙昭一喃喃地抱怨着，被吵得头痛欲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