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界的仙丹果然不同凡响,我这前脚还未跨出房门,就听得内厢之中一出兄弟情深铿铿锵锵开了场。
心底实实在在赞叹了一声,恐怕老白的灵药都未必能如此神效。
不想身子还没出得房门,胳膊已被人一把抓了住,我淡然回首,却是那昊胥不知何时从内厢之中追了出来,此刻正携了我的右臂,着紧的将我望着,口中询问“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话说的,我岂敢生神仙的气,虽说是个糊涂仙,倘若把他惹急了,一样小命难保。
“方才我不该犹豫……”
我忙后退了一步,挣出了他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抬起头扯着张笑脸迎向他道“昊兄多虑了,小弟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从一早折腾到现在,委实累了。”
“既如此,我与你一道。”昊胥面上的汗珠已退了去,此刻一双狭长的眼眸反倒比那窗外的阳光更耀眼。
他说完,熟稔的牵上我的手就往外走,我立在原地没有动,他回身,用眼神询问我。
此时,内厢一阵响动,我与昊胥一并朝内厢门口看去,正是那张家大公子和云郸一边一个扶了那位张家二公子慢慢行了出来,二公子面色虽还是羸白,整个人较之前却精神了许多,他缓缓开口与我二人道谢,又要下跪行叩谢之礼,我忙甩开昊胥的手,上前搀扶。
恰逢张老爷子听闻二子得救急急赶了过来,一出谢恩公眼看便要如火如荼的上演了,我将一皱眉,眼中不耐之色还未展现,昊胥便又携了我的手,将我拉离了张府,只留下云郸善后。
张府门外,一条还算清净的街巷,九月的高阳下,时已近午,空气中多了分燥热。
我停下脚步,淡淡冲昊胥道“昊兄,且先松开小弟可好?”
昊胥略一皱眉,依言松开了那只温热的手掌。
我心下对自己说一定要镇定,不过甩个神仙而已,切莫着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若不然,下了药落跑便是。
此刻我并没有后悔放弃昊胥回天界这个大好的落跑时机,只因我小妖虽是个妖精,却是个良善的妖精,这是我对自己一向的定位,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放着条性命不顾。
我眯起眼客气的冲昊胥道“昊兄是仙家,与小弟萍水相逢,又一起称兄道弟,乃是小弟三生修来的福分。只是,”昊胥的面色已然冷了下来,我斟酌一番又道“小弟确还有些俗事要办,况昊兄下凡一趟想来也是有要事在身,小弟实在不便多扰,就此拜别,还望昊兄见谅!”
说完,我没敢再看昊胥一眼,灰溜溜的顺着墙根一路落荒而逃,直至拐了四五个街口,没见有人追来,一颗提着的心反倒空落落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我拖着个步子走在街道正中央,日头正照着天灵盖,晒的我脑子些许不灵光,只管拖着步子走,连要去何处也没想。
不晓得那昊胥是否已经离开了凡界。此刻我踱到一座石桥上,望着幽幽的流水呆呆的想。
过了桥,又是一条繁华的街市,街两侧的各个小摊子上,不是冒着白气的蒸屉,就是滚着高汤的大锅,我放眼看去,不算太长的一条街道,竟全是卖吃食的,每家摊子前都有三两个人光顾。
我抬头望天,叹了口气,原来已到了饭点,难怪从方才起我胸腔子里就一阵一阵的发空,许是饿了。不由的想起上回卓刹带我吃的那挂炉山鸡。随手拽了个人打听了一下,便奔着那楼子去了。
我兴冲冲的寻到了那楼,又兴冲冲的进了楼,大厅之中一片喧嚣,一桌桌都围坐着食客,喝酒谈天,好不兴致,我顿时又觉胸内空空,忙问小伙计可有安静些的地方,于是便被领进了三楼一间格外雅致的小座,我吩咐那小伙计随便上些吃食,只是重点强调了一下挂炉山鸡,小伙计便伶俐的退了出去。
拣了靠窗的一张木椅坐下,一阵小风忽忽悠悠从窗外飘了进来,无端端又飘来了一阵空空感。
我瞅着桌上的一筒竹筷子怔愣出神,小伙计不一会便将菜色上齐,堆着张笑脸问我可要上壶好酒,我点了点头。
小伙计办事利索,一壶陈年云门春不消片刻便温好上了桌。
我拎起一只酒杯,慢慢蓄上,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晓得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想着那卓刹摇头晃脑甚是滋润的模样,我一仰头,一杯酒便下了肚,咂了咂嘴,心道酒也不过如此,甘冽的紧,却也没甚意趣。
想着方才楼下一桌桌三五成群的食客,我不禁又想到其实和那昊胥吃上一顿午膳再拜别也不迟。
就这样,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那挂炉山鸡也失了那日的美味。
出了楼,我又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时而观观卖艺的,时而看看耍猴的,走的累了,便找处小茶棚,要碗清茶,听旁边三五个人闲磕牙。一下午浑浑噩噩,直至日垂西山,我方慢悠悠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放在手心掂了掂。
其实瓶中有这么多粒,一粒两日的话,我就算与那昊胥多耗上几日也是无妨的。
卓刹也不知在哪里,我满大街逛了一下午,也没见到他来寻我。此刻我望着面前那个客栈,宽慰自己道,也许今晚上卓刹还会来这里找我,便硬着头皮进了去。
其实我也不晓得为何我吃完药后,逛着逛着便又逛到了这家客栈前。
甫一进店,我便不由自主向二楼走廊上瞅,小二还是昨日那般殷勤,问我打尖还是住店,我道了句住店,他便领着我往二楼上走。
我心里蓦地收了紧,随在他的身后,路过昨日昊胥住的屋子时,我竖着耳朵细细听了听,里面没有人,又是一阵空落袭来。
我木呆呆的随着那小二进了另一间房,小二道了句“爷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小的便是。”便被我挥手退下了。
我坐在床边入定了少许,觉得屋内有些憋闷,走至窗前,随手推开雕花木窗,眼前正是这客栈的后院,几颗高大的梧桐正荡着秋叶,我敛眉眯了眯眼,嘴角爬上一缕难以辨识的微笑。
院中石桌旁,一人正提壶饮酒。
一旁立着个小书童,正皱着眉数落道“云郸不过一会没在,殿下怎么就让公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