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白珈自那天后就宿在寝宫之外,从早晨一睁开眼开始到深夜入睡之前,她都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女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从而也知道这一届的帝君是个任性妄为、根本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一心只追求自身精神和肉体快乐的人。
如果说,宠幸哪个男子只是她个人的私好,白珈不想多作评价的话,但她在朝堂上听谏事中大臣老泪纵横地讲述艾城、布杰城、金城、雪莹城等地旱灾严重,灾民无粮度日,成群结队地出城逃难时,她竟然毫无哀怜之色,还一脸的不耐。众人在提出几个可行的方案后,眼巴巴地望着她,盼她定夺。
“这种小事,让大相决定就可以。倒是,我的霞美城行宫什么时候开始建啊?工部事中,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草案?”
仰视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绝色女帝,众大臣面面相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女子,就是大致帝国的帝君吗?成千上万的将领军士,用生命与鲜血保卫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她视苍生如草芥,在灾民们拖儿带女,离乡背景之时,她脑中所想的只是她的霞美城的行宫。
白珈想起以前在凤息梧的帐下,每次开战之前众兵士都会高喊一声:为女帝而战!
多少将士从此再没有回到家中与妻儿、父母团聚,他们的青春与生命交付给了这样的一个帝王。而,这个帝王却没有在他们的妻儿父母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而是这样的满不在乎。这样的女帝,不值得他们这样为之牺牲。
似乎,是因为澄即将随她去草原,女帝在这两晚都招他去侍寝。
白珈的听力一向很好,为此,她刚进军队时,还担任过斥候。里间,女帝隐隐随着空气飘荡出来的娇呼如一条条虫子般钻入她的心中,令她无法安然入睡。就是她们安静了,她的心中也无法安静下来,她眼前不断地出现凤息梧的身影。有好多回,她都幻想着里面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她几乎克制不住要冲进去的冲动。
里面当然不会是凤息梧,而是那个琴技天下无双的澄。
凤息梧这两天如消失了一般,夜间没有出现在帝君的寝宫,白天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
在与四个最重要的大臣一翻唇枪舌剑之后,女帝终于取得了胜利,这几位大臣最终无奈地同意帝君悄悄潜入草原去面会狼主。而他们,将配合宫中的旨意,在女帝宣称身体有恙不上朝时,能安抚住朝中其他的人,使朝廷这架机器正常的运作。但要花宓篁必须由凤息梧的军队随时候命在边境之上,以防不测。
“那是当然的,这两天,少帅就是为这事在忙呢,一切的路线及沿途保卫工作都已安排妥当。现在就等他回来,我们就出发。”女帝一脸的深思熟虑。
白珈心中狂喜,没想到,凤息梧会同她一起出发。而他,这两天没有出现,正是在为这次出行沿途打点。
凤息梧是在那天中午时悄悄进了帝宫的,由于时间紧迫,他一路风尘,眼窝深陷,连胡子都没来得及修理。对于白珈,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全神贯注地向女帝汇报这两天来安排的事情。
“不用详细说了,你们去吧。”女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澄、息梧,你们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对吧?”
“是,陛下。”两人躬身。
她扫了白珈一眼,没有交待什么话,便挽起于明和叶枫的手臂:“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唉,这个帝宫我是待得腻掉了,是时候出去透下气了。那群老顽固,以前总是有千万条理由来阻遏我出宫,现在这么大一条理由,我说得比他们还理直气壮,想到他们脸上震惊又迟钝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陛下是一国之主,这些大臣都是食古不化的老朽,说给他们知道那已是客气的了,还出言迕逆圣上的旨意,真是不知好歹。”叶枫轻笑着道。
白珈看到凤息梧与澄同时皱了皱眉,特别是澄想要说什么,但终于直到他们三人的身影一直钻进了马车中,才苦笑着叹了口气,那想说的话也就咽回到了肚子里。
“两位请。”凤息梧拉开帘子,道。
白珈想让澄先进去,但他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她也只好当仁不让地先他们进了车中。
马车的车身很长,是专为远行特制的。前半部份是三面都能坐人,中间还加置了一个小茶几。后半部份用一面布帘隔开,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放着睡铺被褥及一些贵重的钱钿。在车中央坐定,澄坐了右边的位子。
“我们现在出发。”凤息梧向车内的两人说着,亲自坐在外面赶车。
澄抱着他的坚琴,但为了不引起路人注意,只是默默地抚mo着琴弦而没有弹奏。白珈的全部心神都用来关注车外的凤息梧了,没有注意澄不时投来的目光。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帝都,在离城五里的三叉口处的一株大树下一辆朝左而去,停在树下的三辆相同式样的但更大的马车遥遥地跟了上去,那是三十名侨装成商队的侍卫。而白珈他们的车子却是孤单地往中间那条道前进。
“你可以将斗蓬摘下了,从此刻开始,你就是女帝。”澄道。
“替身。”白珈淡淡地纠正。
除去斗蓬的感觉真的很好,感受着皮肤在空气中直接呼吸着,她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当发现澄正怔怔地望着自己时,她脸上微微地红了一下。这个男人曾经看过她的身体,说不定连那药粉也是他涂的,衣服也是他穿的吧。收起胸脯,手指不安地扭着裙角。
澄向她伸出了手:“给我看看。”
“什么?”
他微笑着,手掌再次往前伸了下。白珈有些不情愿地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看着他一层层地小心解开包扎的白布,露出掌心的伤处已结口,如一个个细小的月芽般,淡淡的粉色还很嫩。澄轻轻地抚mo着,令她有些痒痒的。
“好了,不用看了。”她有些慌乱地收起手掌。
“女孩子的皮肤很重要的,大意不得,如果以后留下疤痕就是大事了。”澄并不在意她的窘状,探过身来,捏住她下巴去揭她脸颊上的布。他的脸离得如此之近,鼻息都喷在了她的脸上。“还好,过个几日,可以一点痕迹也不留下了。”
澄的气息与凤息梧的不同,凤息梧的男人味很浓重,而他却淡雅清新。
马车的车轮被一枚石头咯了一下,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向白珈。白珈心知不妙,双掌一齐架住,虽然避开了身体的相拥,他的唇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触到了她的脸。
“你们没事吧?”掀开帘子,凤息梧看到两人暖昧的样子,有那么一会儿的愣怔,他脸上泛起了微微的怒意,“看来,是我多事了。”
“少帅~不是这样的。”白珈忙推开澄。
“少帅,你也赶了好久了,该换我了吧?”澄嘴角扯开一抹笑意,走向车外。
凤息梧鼻中哼了一声,并没有客气,转身进入车内。
“少帅~我们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在看我的伤~”白珈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他的唇堵住了。凤息梧的舌侵入她口中,吸吮着她。
“少帅~”白珈羞赧地挣扎出他的怀抱,背过身去。
“对不起。”凤息梧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情不自禁。这两天里我有多想你啊,只想着快点安排妥当,好把你接出来。”
“我知道,辛苦你了。”摸着他疲倦的面容,与他布着血丝的眼睛对视着,她的心因疼痛而抽搐着。“现在出城了,好好睡一觉吧。”
“好,我会去睡,但是有件事情你要答应我。”
“什么事?”
“别再叫我‘少帅’,这两个字是别人叫的。”他道,“你叫我凤就行了。”
少帅,是别人叫的。息梧,是女帝叫的。留给白珈的只有一个“凤”了。
“凤。”白珈低垂着头,轻轻叫出这个字。凤息梧将她揽进怀中,却没有发现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她不是个好哭的女子,但是,因为凤息梧这段时间却流了比之前十八年来流的总和还要多的泪水。
车外,澄低低地吟唱着一支什么歌。
苍凉悲伤的词句随着颠簸的马车洒在这夕阳下的路径之上,与尘土一起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