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卿她执意要去,而贞娘自己则被困死在常家的深宅大院里帮她不得。没法子,她左思右想,现在只可能有一个人能照顾得了顾挽卿——这就是那个跟顾挽卿从小就青梅竹马,一直照顾她的鄂小公爷。
他时常寄住在常家外院的客房里,可是贞娘的身份是绝不容许跨出内宅的,尤其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刻,她更不能以身试法。没法子,她知道流连在南院书房的荷花池边等他,期望他去拜见老太太的时候,她能碰巧撞到他一面。
等了半天,鄂小公爷的人她没遇到,倒是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九少爷居然半趴在对面的围墙上对她小声招收:“喂,七嫂,七嫂,能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九少爷才刚满十三岁,按照常家的规矩,十三岁也就算男儿之身了。所以这年春天他被老太太命令搬出了内院,搬到二房那边的侧屋去居住,所以贞娘一直很少见到他。
贞娘眯了眯眼——现在应该是学堂开课的时间才对啊!“你逃课?”这是肯定的,而且这个逃课的现行犯好像还打算翻墙回来。
“嘻嘻……”九少爷一笑起来,左脸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配上他的小虎牙,显得虎头虎脑的。“宋先生讲的课还没有七嫂你说的有意思,我不逃那不就被闷死了!”
也是,宋思远那个家伙的课除了会误人子弟把人教的跟他一样迂腐外,听了好像也没别的好处。贞娘有点好笑的看着悬挂在墙头的九少爷:“那么,敢问九爷你找我所为何事?”九爷?好讽刺的称呼哦!
墙头的人对九爷这么称呼挺受用的,马上就对贞娘热情起来:“是这样的,七嫂子,你能帮我给五嫂子带一句话吗?”少年的脸突然变得腼腆,让贞娘一瞬间就想到了“情窦初开”这四个字:“我听说她就要出远门了,我——我挺担心……她……”
担心?
贞娘的视线落在九少爷手中红红的东西上,有点迷惘:“你逃课不上学,是为了求平安符?”
她是很支持顾挽卿梅开二度的,毕竟那个五少爷她就见过一眼,凭什么就要她就这么葬送青春。而鄂小公爷那个家伙太滑头,多年来都跟顾挽卿那么暧mei不清,从不表明立场,就这么让顾挽卿抱着这么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一天一天的等下去。
可是,十三岁啊……
这么小的小屁孩懂得什么叫做感情吗?再说了,他跟顾挽卿将近十岁的差距,别说顾挽卿这么传统的女人接受不了,就算是出身现代的她,也同样很难接受。
果然,墙头的小小人而低下了头,神情有点没落:“我本来想亲手交给五嫂嫂的,可是她都不太愿意搭理我,总是避开我。”他想从墙头跳下来,但是因为围墙的高度有点害怕:“自从元宵那会,我偷偷从外面带了一盒胭脂送给她,她便再也不理我了。”
天啦,顾挽卿知道!
贞娘捂住嘴,提醒道:“你知道一个男人送胭脂给一个女人代表什么吗?”虽然她是现代人,但是电视剧看多了她也明白,那代表的是示爱!
九少爷撅起嘴,很不服气的说:“知道,我又不小了!”才怪!他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准备跳:“那个卖胭脂的婆婆明明说了,只要把它送给女人,那个女人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单纯的他,没考虑以后永远这个问题,而是单纯的只是希望顾挽卿开心。
“砰”地一声,重物落地,九少爷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这一跤摔得他不轻,龇牙咧嘴好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张护身符。
九少爷,你可知道,顾挽卿需要的不是你手中那一张虚无缥缈的护身符,而是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一个死而不悔的承诺——而这一切,年幼的你真的给不起!
突然,贞娘有个想法,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肯定——顾挽卿对常家没那么深的感情,她之所以这么坚决的要代替二老爷南下广东。除了想一次感化常家人之外,还为了避开某人。避开一个一直拒绝她,让她心碎的人;也避开面前这个情窦初开,尚不能知晓这段感情后果的少年……
“护身符给我,我会交给她的。”贞娘叹了一口气,如果九少爷能在大一点,真的能担当起顾挽卿的未来那该有多好?“至于她收不收下,那我可就管不着了!”其实贞娘现在已经敢肯定,顾挽卿绝对不会收——因为不相信,也因为不敢,更不能这样做!
九少爷点点头,慎重的将护身符交给贞娘,一再叮嘱:“这可是我拼着挨先生的戒尺才好不容易求来的哦,你可千万不要弄丢了!”突然,他狡黠的一笑:“这个你知道就好了,别告诉她……”
“……”贞娘愣在那里,十二、三岁的情怀啊,她那会儿好像也干过日日偷窥隔壁班男生的丑事——也许面前这个少年真的什么都给不起顾挽卿,但是这份情怀却很美很可贵。
九少爷笑了一声,一蹦一跳——额,应该是一瘸一拐的走开了,独留贞娘站在那里握着手中的护身符发愣。少年的最后那句叮嘱,真的让她产生了一种劝说顾挽卿收下这东西的冲动。
“怎么,你连小孩子都开始不放过了吗?”
戏谑的声音让贞娘猛地回头,脸色由恼怒突而转变成惊喜——虽然这个人的嘴巴永远都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她总算是碰到他了,她还以为来不及了呢!
他刚才好像看到了她跟九少爷的最后一幕,误会了什么。贞娘笑着摇摇头——她不在乎什么贞节的名声,自然也不怕误会,再说了,误会也好,总比让她知道顾挽卿还有男人喜欢这点好。
贞娘直接开门见山:“挽卿姐姐她就要去广东了,你能想到办法劝劝她吗?”他肯开口,顾挽卿一定肯听的!
鄂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避重就轻的回答:“这是你们常家的家务事,我不便过问。”
贞娘生气的盯着他:“常家的家务事?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听,就算你开口要她跟你去天涯海角,她也不会——”吸口气,贞娘质问道:“你明明都知道的,却一直一直都装作不知道,你既然想装到底,当初何必给她希望?何必要让她认为——认为你对她……”其实有心……
鄂翰一愣,他想不到贞娘居然会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有点激动:“这个口我不能开,我开了我就是在骗她!”他也盯着贞娘,仿佛要让他看到他眼底的深处:“我已经辜负了她的感情,我不能再欺骗她!”
骗骗她,就能挽救她一生,骗骗她,说不定她就不用去广州冒险,可有人偏偏不!
贞娘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到现在才发现,有的时候诚实的男人,比爱撒谎的还可恶!”
“是吗?”鄂翰追上去,想拦住她,却终究在她停步时刹住脚步。
他抬头看天:“我也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一个水性杨花自甘堕落的女人,有的时候比那些只懂得贤良淑德的女人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