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算着再过两天便要是端午节了,宁国府这个地方山多蛇多,每年都有被蛇咬伤的人,所以端午节过的特别浓重。家家都要烧艾草,准备雄黄酒,孩子放假三天,搞得贞娘连送孩子的乐趣都没有了。
不过外面过节过的多热闹都不管她们的事——谁让她们是寡妇呢!寡妇就应该深居简出,哪儿有热闹哪儿就不许有她们。贞娘好不容易盼到这个她来古代的第一个节日,居然就被老太太一句“你刚死了丈夫看到热闹难免伤心,这几天还是别出门了吧!”就给断送了。
她的婆婆带着四个姨娘去二房那里商量如何过节去了,整个东院现在就只剩下她跟殷红、艳红这两个跟她极不对盘的女人,整个院落显得空空荡荡的好不凄凉。好在,到了五月初二这天下午,她居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贞娘吩咐人开门时被吓了一跳——因为她好像从来就没见过这个女人,好在月儿在一边先开了一句口,才避免她露出马脚来。
月儿自己也显得惊讶万分:“五少奶奶,您怎么来了。”从表情上来看,不用说也知道此女在常府一直属于幽灵一样的人物。而她的打扮也很有幽灵的味道——一身白衣,披着白纱,还披散着头发,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倩的原型,这要是不是在大白天,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七妹妹,按说七弟过世,我早该来看你了。”五少奶奶被让进来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奈何,我还未进门就克死了丈夫,实属不祥之人,所以才一直未敢来叨扰妹妹。”
未进门就克死了丈夫?
贞娘突然想起来曾经听下人们提到过——五少爷好像在十五岁那年,因为不小心坠马便一命呜呼了。还未进门就死了丈夫,这么说,这个五少奶奶难道还是处子之身不成?
这——这真是太没有人道了!
因为同情,贞娘立刻表现出自穿越而来从未有过的热情,“吾嫂你快别这样说,是我不好,这阵子都没想过要去看望一下嫂子您。”这个幽灵平常住在哪里的,难不成也住在她们东院?不会吧,她从来就没再梅香园看见过她,难不成她都不用出门晒太阳的?
五少奶奶的眼睛闪过一摸悲伤,连忙说道:“这不怨妹妹你,老太太说我是薄命之人,本来就不让我出去冲撞了各位奶奶,小姐,你能这么念着我,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实话来说,今天之前她也没念过她,她压根就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一号人物。看到五少奶奶居然因为她区区几句场面话就感动的眼角落泪,她心中挺不是滋味的——看来,她这么多年大概从没有人关心过她,但凡要是有一个人肯跟她说一句知冷知热的话,她不会如此。
五少奶奶迅速抹去眼泪:“大过节的,瞧我这抹眼擦泪的,老太太要是看见了,又要嫌我作死了。”她强颜笑了笑:“好妹妹,别喊我吾嫂了,我娘家姓顾,闺名叫做挽卿,你叫我卿姐姐就行。”
顾挽卿,好美的名字啊!她再仔细打量一下她的模样,披面的散发之下,未施任何脂粉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就像会说话似的——天啦,这才是真正古代美女该有的样子,瞧她那殷桃小嘴,真比她们现代电影明星的性感红唇看上去还要有韵味。
“卿姐姐。”她喊了她一句,发现她知道自己肯接受她之后,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怎么不梳妆打扮一下呢?”她个这样子,既美艳却又不失含蓄,单纯中还带着点清愁——这要是拿到现代去拍电影,保准迷倒一大片男士。
顾挽卿迷惑的眨眨她的大眼睛:“我们可是寡妇啊,就算打扮又给谁看?老太太说了,我不仅命中带克,还生了一副狐媚样,就算不打扮也是喜欢勾搭人的那种。我当时为了明志守节,差点就毁了自己的容貌。如果不是当初鄂小公爷为我说了一句话,我也早成妹妹这样的了。”
她怎么样了?
贞娘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懂——所谓她这样的,是不是指“她”当初自尽殉夫?
“太没有人性了!”她气愤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不过是跟他们常家订了一门亲,你就没嫁,你凭什么要为一个小孩子守寡?”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他骑马摔死了那是他贪玩,他凭什么怪一个倒霉跟他定亲的人克夫?“守寡也就算了,还不许你打扮,还想要你自己毁容!”这要是她,早就跟他们拼了,送他们全家都去见马克思了算了!
顾挽卿惊讶的张大嘴,她想不到一直在府里面唯唯诺诺日子比她过的还难熬的贞娘,居然敢为她说出这番话。她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流下来:“妹妹快别这么说,要是让老太太听见,又是一场是非。”她赶紧看了一下院子里有没有下人,发现没人才松了一口气:“是挽卿命苦,定亲不到三日夫君便出了意外,他们会这样怪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又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可悲,可叹,可怜!贞娘同情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她:“我行得正坐得稳,也不怕这话传了出去。”她现在便恨不得伤风败俗——连偷人都不怕别人说了,害怕这个?“只是,贞娘怕会连累卿姐姐,所以贞娘以后说话会小心的。”这样的女子,名节怕真的就是她的生命吧?虽然她不赞成她的想法,但是一个人看的比生命还要重的东西,她必须去尊重一下。
顾挽卿听她这样说,总算放下心:“妹妹你跟我不同,你好歹有一个家羽,慢慢熬,总会有出头的日子的。”不像她,一个望门寡,背负着克死丈夫的罪名,她就算守上一辈子,也守不到一座贞节牌坊……
她有什么指望?难道是要学习那个常老太婆,一守寡就是四十多年,然后逐渐变态,变态到现在要把她所有的不幸再加到自己的媳妇身上?所谓出头之日,就是熬出来再去虐待媳妇?
OH,NO,如果真要走这样的人生,那她情愿抱着炸弹跟她那块破牌坊同归于尽!
可惜,顾挽卿不知道她的想法,还在那里喃喃自语:“妹妹如果不嫌弃我是一个不祥之人,那我以后常过来给你作伴,相信我,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来常家守寡的时候,她也才十六岁,这不,都七年过去了……
原来,她这一次突然过来,是考虑到她新守寡无人作伴。贞娘低下头,心里更加为她心疼——这样心细如发的女子,为什么偏偏要背负这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