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允的狡猾和任性太让人难以琢磨,他一时间竟然觉着她是不是以前受到什么打击,否则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扑朔迷离。
徐君瑞是个对别人比较关心的人,冷漠对他来说总是无缘,所以他生来注定就是个热心肠,假如他的朋友有什么危难或者变故,他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来帮助这个人。
贺允回来时,气色渐渐恢复过来,对人说话已经很和蔼客气,刚才发生的事似乎早已不存在。
她现在在和她的一个女同学很快乐的交谈着,她笑得眉毛扬着,双手挥舞。徐君瑞偷偷看了两眼,才放心的回去。
不过他确实有些担心她的脾气,有时真是太坏了,任何人都很难容忍这种突如其来的坏脾气。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新的物理老师正在班里来回走着,王化还未出院,所以必须有人代替他的职位,但新物理老师只是教授大家物理,班主任的工作他却不愿胜任,而且他也胜任不了。
所以这个班集体总是涣散的,王化如果知道这种情况,相信在医院都会坐卧不安的。
王化唯一能放心的就是张修文了,因为有天他正试探着下床走路的时候,还因为腿的严重受伤而咬牙咧嘴;这时外边来了两个学生,手里提着一大包礼物,后面跟着的还有张修文,那两个学生贼眉鼠目,脸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也晃晃悠悠。
他们一见面就连忙跟王化赔礼道歉,王化认得这是这次事件的执行者,所以他就格外愤怒着。
张修文在后面踢着他们的屁股,然后命令他们下跪。
他们当然下了跪,王化渐渐消了气,呵斥着让他们滚,然后他们果然灰溜溜的滚开了。
张修文赔笑着,王化竟然笑了,很长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所以他认为张修文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新物理老师上课时总是风风火火,学生们听他的讲课总是感觉特别累,他的学识非常好,讲课时东拉西扯,浑然不知自己讲些什么,所以学生很容易跟着他陷入一个误区,到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与物理无关的话题中迷糊半天。
比如电磁场,他会滔滔不绝在跟学生们讲解法拉第的私人故事,甚至讲到奥斯特,然后接着讲奥斯卡,后来讲指环王,最后发现大家全在霍比特人的故事中昏昏欲睡。
于是他自己幻想自己成了一位博古通今的大学者,就像亚里士多德,所以他就强迫着他的学生们多多学一些课外的知识。
忽然他发现他的某位学生正在偷看着一本课外书籍,于是他用手托了托眼镜,很细腻的盯着那位学生,然后微笑的走过去,把他的书收了回来。
那位学生惊慌失措,像只偷吃米粒然后被小孩用斗笠盖住的小鸟,而老师正是那洋洋得意的小孩子。
老师看着封面,知道是本武侠小说,他笑着说:“大家看一些课外书籍我是不反对的,但大家要看些高雅的书籍,比如易经啊,孔孟啊,或者朱子理学,四大名著什么的,不要看些时下流行的武侠小说,这都是下三烂的东西,你们看了会伤害自己的求知欲。”
学生们怯怯私语,大家都有些头晕,因为易经孔孟这些东西太远古了,就像山顶洞人那么古老,所以这位老师在他们心里渐渐也变成了山顶洞人。
星期天的一个下午,徐君瑞试着去找贺允,然后就发现她早已不在教室,于是他百无聊赖,便不自觉的朝烟雨旧轩的方向走去。
他最近总听说武侠小说的坏处,所以就打算看一两本武侠小说,他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很低俗,所以最好拿武侠小说试试身手。
烟雨旧轩是武侠的天地,古往今来的武侠在这里几乎已经全部涵盖,什么金古梁温,北派五大家,台湾四大家,南金北萧,这里尽收眼底。
下午天气仍然放晴,所以旧轩主人拿着马扎懒洋洋坐在阳光下,然后喝着清茶,似乎在臆想着什么,旁边不远处是几个男生在蹲着看书。
窗台上有盆花,很漂亮,但说不上是什么花,反正是一种喜欢阳光的花,阴雨天它也喜欢,就像旧轩的主人,无论什么天气他总会有个好心情,只不过好天气当然会有更好的休闲方式,而坏天气也不会怨天尤人。
花盆下有条哈巴狗,哈巴狗蹲在地上,也在晒太阳,或许在看着屋里的男孩子们,思考着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上一种叫做书的东西。
女孩子当然也喜欢,所以屋里不远的隐秘处坐着个女孩子,她正如同饥饿的老鹰般啃食着书籍,凶恶的样子让人发指。
而且她看书时会不停的有小动作,比如她会不时的将腿伸来伸去,或者不断撩着头发,额前的头发本来很齐整,然而被她挠乱了。
徐君瑞是顺着阳光来的,主人和他很熟了,所以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仍盯着自己的茶水发呆。
徐君瑞也不理他,反而去搭理小狗,逗弄小狗的举动让主人开怀不已,所以主人很有礼貌的说:“请进。”
徐君瑞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的贺允,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嗜书如命的人,应该说是这么嗜书如命的女孩。
所以他很快走了过去,然后在她背后站着,倾听着她急促的呼吸。
她仍未发觉,似乎已经着了迷。如果有天一个陌生人会把她迷倒,然后扛走,到一个更陌生的地方,然后和她结为夫妻,每天给她很多书看,相信她一定会很乐意。
因为她若是嫁人,首先会嫁给书。
徐君瑞试着揪了一根她的长发,然后她就抖了一下,回过头来,她显然是恼了,然后就用书抽打徐君瑞。
不过她仍笑着,因为自己的徒弟来了。
徐君瑞笑着,不去还手,反而躲着。
贺允打不着徐君瑞,自己就先累了,所以她就很客气的跟徐君瑞说话,这时候的贺允无疑是最可爱的时刻。
徐君瑞很温和的说着,然后就让她给自己介绍武侠小说。
贺允太高兴了,因为如果你有个异性知己的话,你也会很高兴的,所以这时候贺允表现的特别温柔,一本本的给徐君瑞介绍着,并且首先推荐《神雕侠侣》给徐君瑞看。
贺允笑着说:“好徒弟,我给你推荐书,你怎么谢为师啊。”说完格格而笑。
徐君瑞就细心想着,应该给她买点东西作为补偿,要不就请小师傅吃顿饭,于是就笑着说:“请你下馆子去,愿意吗?”
贺允说:“行啊,就今晚吧,咱们吃什么好饭去。”
徐君瑞说:“那还有说的,炒好菜,吃好面,喝好酒呗,师傅你喝不喝酒啊。”
贺允说:“我当然能喝酒了,不过今晚不能多喝,如果你以后请我喝酒的话,我能把你灌醉,你可别怀疑我的实力啊。”
她的笑意三分浓厚,七分妖冶,宛如中酒的美人,微带羞态,却颇具豪爽风气,古往今来,男人们最爱交的就是这种极具艺术魅力的女人。
所以徐君瑞简直是求之不得,他们和旧轩主人告别,然后朝西城走去。主人笑意更神秘,几乎是忍俊不禁,他也有过类似的年纪和经历。所以他很羡慕的看着少男少女携手而去,眼睛里满是温暖的亮光。
夕阳微微退去,东天的一弯月牙悄悄摸了出来,太阳很愉快的与月牙脉脉看着,它们很难得会有见面的机会,有也是悄悄对望,它们都是老人,激情只是脑子里瞬间一闪的过客,有的更多是面对现实的微笑,呵呵,微笑中有多少苦楚。
但少年人无须计较这个,我们有大把的青春在此,我们可以随便挥霍,醉眠红楼,走马长安,吹捧弹唱,歌笑梨园,至于英雄恨晚,美人迟暮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徐君瑞真的炒了两荤两素,但两个人都没有吃面,因为他们在喝啤酒,贺允喝起啤酒来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所以徐君瑞几乎要醉了。
上完几趟厕所,他才觉察出今天的失态,他往墙上捶着,几乎要把厕所的墙壁打翻。
贺允真的很无敌,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和一堆空酒瓶,在那儿大笑着。
饭馆老板很好笑的看着他们两个,他们在准备自己的晚饭,整个小城炊烟四起,万家灯火,夜渐渐已经浓了。
徐君瑞来扶贺允,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反而来扶自己,一边咏着夜色,甚至在低低唱着曲子。
徐君瑞倾心去听,却听不清她唱的什么,好像是什么“断肠”或者“惆怅”什么的短句。
断肠人在天涯,可是我们总是为赋新诗强说愁。
徐君瑞终于问她:“你究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能不能对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贺允低头走着,忽然回头说:“以徒弟的名义?”
徐君瑞道:“以徒弟的名义。”
贺允木讷着,嗫嚅着,终于摇头说:“那也没什么,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你会慢慢知道的。总有一天,如果咱们成了好朋友,我们无话不谈,那你想不知道也是难事。可是以咱们师徒的名分,我有权利不告诉你,师傅的权利决定我可以拒绝回答你任何事情。”
徐君瑞觉着她的身子渐渐僵硬,自己的身子也冷冰冰起来,她似乎是个女鬼,要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他连忙躲开着她,就像在躲着无形中的一个路人。
徐君瑞想着,如果今天的人是苏香,那该多么好,他咬着舌头,几乎怀疑这是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