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件事过去了,对李彧来说已经是历史,他也早不是那传统羞涩的少年时代。他现在面临的是另一段爱情。可我还是不明白。
一种怜悯?我问他。
不是,或者不完全是。
每一个艺术家都是个细心的人,而粗糙的人也不会成为艺术家。
这不是艺术,我也不是艺术家。他终于还能听出来我在讲什么,并没有完全盲目和沦陷。
谈到这里我便也不再说下去,我知道他会说“你知道,爱这东西若是有条件做附庸,便也不能成为爱,爱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碰撞之后的相孺以沫和彼此纠缠”。我能预感到他又要说这些,也完全能想到他的故事。
他知道她有过一个女儿,但他不计较,可那天却让他撞上了,小女儿刚从她爸爸那里回来,他那时正在屋里,只是沉默,可以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是沉默,因为她似乎究竟还是没想清楚与他应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什么样的关系,尽管他们彼此相爱,但她却沉默,他便也只是坐在她对面,像个男人那样。而他捉摸不透她,甚至她难过的表情,他看着她流泪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她的感受。然而她流泪或者缄默不语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看出她的内蕴,他说他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那个样子,多么可人只有看见的人才能联想到。
他替她擦眼泪时或者正刚要去擦时,她女儿回来了,称呼和声音能听得出来。他以为她会恐慌,甚至那时他都想好了她甚至他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是人本能的恐慌。但是她很镇静,或者说根本就是若无其事,波澜不惊。她甚至连眼泪都不擦,缓慢地说,这些你都看到了,迟早的事。然后便站起身去开门。
他也只是坐着,和她一样的沉默,只是没有眼泪,不像她那样。小女孩十多岁的样子,表情惊愕,当然这些是他早想出来的,甚至他在沉默时都在大脑里放映着即将要出现的那个画面。小女孩没有看他,而是看她的妈妈。她拉着小孩子说,叫叔叔。当然这是他所高兴的,也是他所没能想象出来的,因为她毕竟没让她叫他哥哥。只是他那时有点愕然了,因为小孩子叫了他叔叔。他看着她脸上的眼泪,感到他自己也要流泪了,感觉美好而又疼痛。
然而后来他便觉得中间好像有问题,因为睡觉的时候他确是看到她胳膊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她的枕头夜深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水份,但是她白天却什么也没说,除了安静而微弱地叫了他一声叔叔,而他那时也没有看她的眼神,甚至没有敢看眼前这个小孩子的眼睛,他想应该是充满泪水的,她看起来是一个少有欢乐的孩子,十多岁的年龄,对她接受不了的事没有丝毫的反抗,甚至没有表现出不平和气愤,她是那样没有棱角,一个性格上应该满是荆棘的年龄。她甚至在夜里还像羔羊一样对人依偎,当然,她还是一个孩子。而他却觉得难过,准确地说,他没有怎么难过过,从来没有。
第二天他什么也没于她妈妈提及,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她沉默得近乎病态而且满面都是眼泪的画面,他不想让她难过,因为她经历的痛苦已经不少,甚至她身上也不比小孩子身上的伤轻,但尽管这样他不想对她说,不想让她知道,或者说不想让她知道那么早,因为她迟早是要知道的。也或者,他想,也或者她早就知道。
我一直觉得,他们的爱情就像个谜团,我想这便是一个时代的爱情。这个世界果然是我想的那样,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是啊,在我们的视野里,各种光怪陆离的新闻也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尝试的呢。可有时这让人觉得荒诞,并在荒诞中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