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哈!”
校场上,近千名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奋力挥舞,不理会脸上正汗如雨下。校场上多一分努力,战场上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能够站在后备营里的,大多是入伍多年的老兵,而他们显然是深知这一道理的。
凝视着奋力练刀的兵士们,龙祈若肃然。
这时,一个穿着银白色盔甲却没戴头盔的年轻小将在不远处负重快跑,经过龙祈若身边时,却停下了微微喘气的步伐,开口嘲声道:
“呦,这不是世子大人嘛,怎么有闲情跑这儿阅兵来了!”说罢,又继续快跑起来。
龙祈若偏过头,居然又是龙子斌在讽刺自己,心下微感不悦。但细细望去,见他面上虽是一脸坏笑,眼里却流露出一派安然。隐隐约约,龙祈若察觉到了什么。
昨夜歇在帐篷里的时候,大概是今生太过安乐的缘故,龙祈若对这个简陋的小帐篷一时间不怎么习惯。辗转反侧之下,开始静静思索起白天的事来。
首先,龙祈若便是否定了对老皇上的疑虑,这十几年来老皇上对龙祈若的恩宠岂是等闲?龙祈若幼时,大概是在婴儿身体里强自装了成年人的灵魂,所以体弱而嗜睡。老皇上见了后,担心他因身子瘦弱,经不起风寒,于是下令“寿王世子在皇宫入住三年,由御医贴身照料。”而之后的赏赐更是不计其数,连盘珑玉佩都是毫不犹豫的给了龙祈若。即便盘珑玉佩的调兵作用时至今日所剩无几,但它的作用又何止于此?在赏赐给龙祈若之前,那曾是一个象征,一个国家储君的象征!如此,一块小小的玉佩能有调动全国二分之一兵力的作用,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可既然如此,那皇爷爷又为何放任勇王父子在军中立下威信,从而掌兵?与此同时,父王和勇王的关系也是古怪得紧。
记得那日去上林苑之前,景良苑,书房内。
“若儿,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军中不比其他。”
未待方无名开口,一直轻扣着桌面的寿王突然沉声道。
方无名一愣,随即点首表示赞同,不再多话,眼里却悄然间划过一道深思。
龙祈若偏过头,凝视着自己今生的父亲,很轻却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既然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你有要事,可以找……”
想到那天父王住口不语,反而在眉间闪过一道得意,再看向已经跑远的龙子斌,龙祈若轻抚着因行军需要而摘下玉扳指的右手拇指,若有所思。
“龙将军。”
一个将盔甲穿戴整齐的小兵快步走至龙祈若身边,低声道。
在大夏凡是将级的将领都可以称作将军,这小兵如此称呼倒也能够理解。
“什么事?”
龙祈若淡淡道,瞧着这小兵虽然拘礼但并不畏惧的神情,心中轻笑。是的,龙祈若是寿王世子的身份,在东征大军里除了军方高层,其他人是并不知晓的。至于是担心龙祈若的安危还是担心战后失利辱没了皇家脸面,就未可知了。
“龙将军,司徒元帅通知下来:边关告急,明日辰时将于临缁城禁卫军校场召开誓师大会,之后出征。请各营诸将作好安排。”
龙祈若肃然,眼睛扫过不远处同样停下来凝神倾听一小兵报告的龙子斌,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前些天不是说两方僵持不下,开始在边境修整,局势已经开缓和下来了吗,为什么现在又传来告急?此番战火重燃前方的将士又将血染沙场了,想到前方的将士们很可能就在饮血杀伐,龙祈若的目光悠远而深邃。
“****的,肯定又是那群卑鄙的东帝人偷袭!那帮狗杂碎!”校场上传出一声惊雷,凝睛一看,正是龙子斌在高声辱骂着,骂过后拿起一旁小兵手上捧的头盔迅速向先锋营跑去。
听过耳畔传过的这声高骂,龙祈若面色略微一松,不论怎么说,这龙子斌至少是爱国的。
东帝国,领土位于东北方向,气候寒冷。以其严酷纪律、独裁统治和军国主义而闻名。
在东帝国,婴儿刚出生,就需长老检查,健壮者抚养,体弱而畸形者丢弃。男童自7岁起即集中起来受严酷锻炼。18岁至20岁须受军事教育并参加屠杀俘虏的活动。他们从20岁起正式成为军人,30岁结婚。绝大多数时间住在军营里,出操、参加公餐,直至60岁退伍。妇女也从事体育锻炼,目的在于生育出健壮的后代。他们的国主是选举出几个最有权威的将军,武力最甚者继承。
次日,清晨。
临淄,寿王府,景良苑。
“要走了?”
寿王一袭紫色蟒袍,慨然道。
“嗯,”
坚定的点了点头,龙祈若取过兵部特地打造的乌黑色盔甲,淡声道。
望着龙祈若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寿王无奈一笑。
“你呀,上了战场,记得保护好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知道了。”
龙祈若望着寿王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开了寿王府。
某角落,一个青色身影,紧紧盯着龙祈若颀长的身姿,目光琢磨不定。看到龙祈若离开了寿王府,也随后从后门悄悄离开。
临淄,清风斋。
一个白衣少年正在二楼,瞧着窗外因出征而人声鼎沸的街道,脸上一片淡然,风淡云轻。
“你来了?”白衣少年淡声道。
“属下方无名,见过小姐。”先前从寿王府溜出来的青衣人拱手见礼道。
这青衣人竟然是被龙祈若待以师礼的方无名!而他口中的小姐,看来就是这个白衣少年了,显然这是女扮男装。
“你且坐下来吧,他怎么样了?”白衣女子继续望着窗外的街道淡声道,并没有回头的打算。口中说的“他”,不知是指谁。
“现已前往禁卫军校场,即将随军出征。”
方无名似乎是知道白衣女子说的谁,恭声答道。
轻轻点了点头,白衣女子沉默半响,接着又道:
“这半年来,寿王府情况如何?”
“回禀小姐,……”
临淄,禁卫军校场。
校场里黑压压的一片,俱是身负铠甲的兵士,手执大刀或者长枪,整齐的站列在那,面色严肃,细细看去果真是威武非凡。大军的正前方是一块由石头砌成的祭台,台上摆了一方花纹繁复的木桌,桌上又放了一顶香炉,四周还有一些花纹比较简单的矮桌将这方木桌围成半圆,上面放置了,玉帛,果类,牲畜等。
老皇上一袭金色龙袍,头顶皇冠,左右两旁,由两个侍卫手握宝刀警惕护卫着,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昂然入了校场。登上祭台,打开写了祭文的圣旨,朗声声宣读起来。
“……贼人东帝,狼子野心,犯我大夏。今尔等,象弭鱼服,奉命出征,保家卫国。朕心下谓然,激动不能自已,唯有举杯邀众军将士同饮!”
说罢,老皇上举起手中的一碗烈酒,仰头喝下,喝完,高举酒碗向下倒扣,竟是一滴不漏!可见其内心波动之盛。
大夏惯例,出征前的誓师,每个士兵手里都会颁发一小袋酒,用于振兴士气。兵营里是明文规定不许饮酒的,但这一小袋酒,若是没有再誓师大会上饮完,却并不会被没收,因为这很可能就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饮酒了。
祭台下的兵士们听得热血沸腾,一手高举挂在腰间的那小袋酒,仰头灌下,一手高举手中的兵器,大呼:
“吾皇威武,吾军必胜!”
看着底下并士们开始沸腾,老皇上眼里也微微有些湿润。记得那年边关告急,自诩不凡的自己和哥哥们一同戍守边疆,只可惜,当鲜血漫过高高的贺兰山,哥哥们也逐一消失在茫茫血海,最后仅仅剩下了自己。眼前的这群将士,也即将迈向上战场,当年的情形终是要在他们身上上演,此去二十万,回来能几人?
“朕会为在这里你们摆下庆功宴,等你们平安归来!”
听过老皇上最后一声壮行,兵士们也擦干眼角的泪水,转过身,井然有序的离开校场,踏上远征。
出城要经过玄武街,而在街上提着篮子,篮子中装着鸡蛋果蔬送行的老弱妇孺们相互挤攘着排成了长长的一行,运气好的人见到了自家亲人,迅速递上了一个篮子,又或是一个包裹,然后擦着眼泪离去;而运气不好的人却只能踮着脚尖,四下不停的张望,面色焦急。在这条长长的送行队伍里,往往是过了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两个空位,再又很快的被后面的人补上,速度迅猛。
有序的行军队伍开始变得拖拉,速度甚至比不上一名漫步蹒跚的老妇人,但饶是如此,东征军仍是渐渐除了城门,慢慢恢复了原先的秩序。只是,将士们虽然仍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模样,嘴边却逐渐陷入了沉默,蕴含了一丝别外的情感。整个东征大军除了马蹄踏地与兵甲摩擦的声音外,竟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只是静静的走着。
清风斋,二楼上,一个白色身影望着渐渐远去的东征军,眼中滑过一道痴迷,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