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依无力地叹息。到底她该怎么办?
她的思考太过专注,以致迎面走来的楚玉亭对她的颔首致意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对方在疑惑中走到她面前拍了下她的肩她才惊跳起来,倒把楚玉亭给吓了一跳。
“明姑娘!??”楚玉亭微有些讶异地问。他依旧是一身儒雅飘逸的白衣,如玉温润的脸上是不变的温柔。
好几天没有看到他,明若依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但是生命受到威胁这一严重的问题使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她蔫蔫地低着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楚公子好啊。”
楚玉亭更是疑惑。往常明若依见了他脸上都带着的不曾对旁人展现的热情笑容,让他倍感亲切,然而现在……
“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大好。”他越过了符合礼法规范的距离,脸上对于一个外人的关切第一次超过了礼貌与习惯的范畴。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淡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去的惊恐,脸上的那么勉强的笑让他宁愿她是在对他哭。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个少女灵动的双眼失去耀眼的华彩呢?
楚玉亭的声音一如他的人一样的温润,就像是林间清浅的风,拂去了她的烦躁,诱劝着她道出心中的郁结。在这样的温柔的影响下,那因为无人在乎也无意义而深埋心底的委屈与害怕一下子涌了上来,明若依将它们拼命控制在眼眶以内,声音却有些不稳定地颤抖。
“没事,我昨晚……”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怀疑在“没睡好”这三个字说出口之前,她的声音会失去控制,然后她会极度丢脸地在楚玉亭面前痛哭失声。
楚玉亭皱了皱眉,伸手一把拉过她到了假山后。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对我说,我但凡可以做到的,就一定会帮你。”他注视着她的双眼,万分诚恳地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打量着她,然后在她颈项处发现了一处黑紫的痕迹,沿着她的下颚延伸,分明是一个手指痕。他心里一惊,问道:“你的脖子……”
明若依一愣,随即明白他看到了什么。这件事不能告诉他。且不说她不应该告诉他,就是告诉他了又能有什么用呢?难道叫他去跟宁安公主对峙或是让他叫公孙涯与宁安公主翻脸?再说,她也没有什么资格让楚玉亭为她操心这些。他的这几句关心的诘问已经足够让她感到温暖了。
她低下头平了平呼吸,将衣领拉高遮住那个痕迹,道:“我真的没事。谢楚公子关心。”
楚玉亭呼了一口气。既然她坚持不想让他插手,他再刨根问底就显得有些不识相了。他微笑着道:“没事就好。是我多心了。”
他与明若依一起从假山后走出来,在即将分道的时候还又不放心地说道:“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切不要被礼法束缚住了,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不必有什么顾忌,尽管来找我。”
明若依看向他真诚的双眸,心里翻涌着无数的感动。这个明月一样温暖高洁的男子,细心得叫人心悸。他以为她会因为男女之防而不肯求助于他,所以特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多谢你了,楚公子,我若真有什么事的话,一定会不遗余力地麻烦你的。”她说完,调皮地笑了一笑,就与他到了别。
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又叫住了他:“等一下,楚公子。我确实有一件事要请教你。”
楚玉亭回过头问:“请教不敢当。”
“你这些年游历四方,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清平县的地方?”
“清平县?”楚玉亭讶异地重复了一次,随即怪异地看了明若依一眼。
“姑娘是从何处得知这个地名的?”
“额……”明若依有些紧张地撒着谎。“是以前看书时从一些典籍上看到的,因为没有听说过,所以就有些好奇……”
“原来如此。”楚玉亭了然笑道。“这个地名,就算是当朝的一些官吏也不知道的,更何况是平民百姓了。我也是偶然到了那里,才略有所知。清平原来是南方边疆的一个富庶之地,传说百年前因为妖石作祟,使得瘟疫横行,成了一个死亡之地,后来被并入阳原县,而且关于此事的所有记载也离奇消失,是以时人并不知晓。”
明若依恍然大悟。楚玉亭的说法与她在那本天象志上看到的记载大致符合,而且同样也提到了“妖石”,这个情况让她很兴奋。她紧接着又问道:“那,有一个叫碧泉谷的地方,是否也在原清平地界?”
楚玉亭摇了摇头。“我没有在清平县听说过碧泉谷,想必是个不见经传、不闻言传的荒蛮之地。”
明若依有一点失望,但是随即又兴奋起来。既然已经知道了清平县在哪里,陨石也有迹可循,那么回家对她而言也不会那么难了,现在她所需要操心的问题就只有路费,以及宁安公主的威胁了。她的眼睛又亮起了带着敬重和感激的笑意。
“谢谢你楚公子,你帮了我的大忙。”
楚玉亭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的忧虑隐在了心底。他一转身,白色的衣摆轻飘飘地划一道倜傥的弧线,人已朝来仪居去了。
中午吃完午饭,明若依就被膳房的管事请去“授艺”,原来是大师傅的侄子在城里某某楼掌勺,学艺不精即将失业,而明若依没有什么手艺密不外传的规矩,所以大师傅就把他叫来“取经”,直把明若依给郁闷坏了。几个人在膳房折腾了一个下午,然后又等吃了晚饭明若依才算可以休息了。
当她一把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天遂人愿的事情发生。明若依无奈地想。当她越想要平静的生活时,波折却接二连三无间隙地一个个涌来,让她总感觉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紧张的张力,有太多的不确定和未可知,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让她疲累;骨子里她是一个懦弱、胆小而脆弱的人,她不知道这样的压力她能承受多久,当某一天她受不了,无法摆脱又无处可去的时候,她或许会选择一条永远解脱的道路。当然在这同时,明若依远远低估了一个人在面对逆境时所能爆发的潜力以及逆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有多么巨大的推动力。而且幸好她又有了回家的希望。
从房里冲出来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异样的气息,那是有点生凉的腥味。明若依身上那根在几天内益加坚韧的警惕的弦一下子绷紧了。
屋里有一点黑,她睁大眼睛往里看,依稀看到什么变化也没有。她小心翼翼地进了门,迈动脚步。
她迈出的右脚绊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一下子失去平衡,惊叫了一声往前扑倒。
在接触到地面的同时,她听到了一声属于男子的闷哼,而后发现自己竟趴在一具硬实的躯体上,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而手触到的地方竟是一片微温的湿滑。
她的惊叫还没有逸出喉咙,嘴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一个虚弱的男声艰难地道:“不要……叫喊……”
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话语,那样的嗓音,以及从那只手上传来的那样冷涩的清香让她强烈地感到熟悉,她马上记起前天晚上的那个谨慎至极的黑衣人。
她还没有从惊恐、震惊、惊疑等连番而来的诸多情绪中缓过来,那只阻住她的叫喊的手便无力地垂下了。
她飞快地从那人身上趴下来,跪坐在地上,心思百转千回,好久那急促的喘息和如雷的心跳才慢慢地平息。
她看向那个四仰八叉地躺在门口的那个或许可以称作刺客或盗贼的人。他的身材很高大,这从黑暗中他依稀的轮廓可以看出来。她可以肯定现在的他对她一点威胁也没有,因为他直挺挺躺在那里,呼吸虚弱得像是死了。
她站起身,关上门,然后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屋子里亮堂起来。她举起灯凑到那个人面前仔细打量他。
这个人今晚不是用黑巾蒙面,而是戴着一个形状怪异的的暗色面具,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半边光滑的左颊。
明若依好奇地伸过手,想去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下却突然传出了低沉的男声:“不要……”
明若依手一颤,又缩了回来。既然人家不想让她看,她又不是那么想看,而且一般来说知道的越多的人越容易死,她不看也罢。她看了看对方依然紧闭的双眼,不知道是该佩服他不用看也知道她要干嘛的本事,还是该鄙视他如此虚弱还死撑着要隐瞒自己的真面目的固执。
目光往下移,触目的景象让她差点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