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国丹仙山,清晨。
又是平常的一天,杨青打着呵欠走出小木屋,往不远处的百草药园走去。
杨青自幼便父母双亡,叔父欺他年幼,要谋夺家产,又生怕被乡党戳脊梁骨,于是便心生奸计,求一位有旧的修士高人收他为弟子。
按说被仙门收录,从此修仙求道,也是一件美事,奈何天意弄人,杨青根本就没有灵根资质,也就没有踏上修仙求道之路。
可怜杨青,曾为世家子弟,却沦落到了成为杂役小厮的地步。
山门外,绿谷幽深,白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杨青手脚麻利地给园中灵草灵药浇灌、捉虫,又再一一检视,做了笔录。
不久后,烈日高挂,已是晌午了。
杨青扔掉锄头,钻进药园旁一个小草棚中。他从干草堆里寻出几颗白乎乎,松膨膨的异果,随便擦了擦,大口嚼了起来。
几颗果子下肚,杨青便觉饱了。
“这果子于修炼无益,倒是挺管饱。要是真可以吃下一颗异果,立刻得到百十年功力,修为大进,之后,拳打苍玄,脚踢山门,出这几年来的鸟气!只待虎躯一震,那些不喜我的师兄师弟们纳头就拜我做老大,师姐师妹们芳心暗许……”
杨青忽然满脑子杂乱念头,尔后又苦笑摇头:“白日做梦实在要不得,还是练功吧。”
杨青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于草棚前站立,深扎马步,站起了桩。
每天的这个时辰,他都要练功,风雨无阻,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站了一会儿桩,把全身的精气神调运,活络筋骨之后,杨青站直身体,脱去上衣,露出了壮实的身材。
杨青突然低喝一声,动了起来。
掠!抄!拦!挡!扣!擒!推!撞!击!
杨青的身影穿梭,先是宛若游龙,诡异飘忽,尔后一拳一脚都变得刚猛无比,空气中传来了啪啪作响的脆声,直至劲风炸裂,罡气四溢,有一种战场上大军交战,风啸马嘶的意味。
这是他家传的武功《毙马刀法》。
杨青身在仙门,却修凡人武功,实属无奈,因为他并无灵根资质,无法修仙,师父苍玄便不喜欢他,十年来不闻不问,几乎已经将他遗忘。
眼见着其他师兄师姐们都修炼有成,他心中异常羡慕,也不甘示弱地练起了家传的武功,一直不敢荒废光阴。
可惜的是,凡俗武功毕竟是凡俗武功,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与仙途无缘。
“喝!”
练到最后,杨青突然吐气如雷,发出一声巨响,身影停住,直直地击出一拳,仿佛千斤大铁锤砸下。
轰!
融合了裂马之意的毙马式!
空气中仿佛传来战马哀鸣,大将抛飞,被斩于马下的惊吼声。
杨青心中充满了不甘。
从六岁时懵懂无知,八岁时酸楚求变,萌生逆天改命的念头至今,他先是读书识字,十四岁后练武强身,已经有八年有余了。
在这八年中,他付出的努力与收获的东西,远比平凡俗世之人一生加起来还要多,假如现在有机会步入凡世,也当得上是一名文武双全的绝世才俊,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给他的处境带来任何转变,他至今仍然是丹仙门中一名普通不过的记名弟子,一个杂役小厮般的人物!
不久后,杨青停下来休息,却始终神色凝重,思索着半年后将要举行的“山前会”的事情。
山前会每四年举行一届,乃是由周边几大仙门合力举办起来的盛会。在山前会中,各仙门将自己门下的记名弟子聚拢起来,斗法演练,前辈师长们一起品头论足,发现适合此弟子修炼的功诀再决定去留。
弟子们拜入仙门成为正式弟子,才算是在修真界落了门籍。
想到这一层,杨青不免感到烦躁。
“仙门弟子有三类,一为记名弟子,可挂一派名号,自由转派,二为正式弟子,已是正式的炼气士,各有固定门籍,三为正式弟子中的翘楚,得师尊真传的亲传弟子,其中将会产生继承衣钵的精英。”
“以我资质,连求道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从众人当中脱颖而出?出色……一鸣惊人,到底要如何才能一鸣惊人?”
杨青成为丹仙门的记名弟子已有十年之久了,这次是他首次准备参加,不免心中期待。
杨青在门内所做的一切事情,实际便与杂役无异。他没有师尊长辈教导督促,没有同门师兄弟谈经论道,几乎已经游离于丹仙门外,不像是一名仙门弟子。但凡俗世人的一切也与他无关,他既不需要为生计劳碌奔波,也不用读书识字,考取功名,一切倒显得悠闲自在。
也正因为这样,杨青有完全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按着自己的意愿做事——除了他渴望的出类拔萃。
丹仙山上一闲人,或许正是他的最真实写照。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被平凡的日子磨去了锐气,一心想着一鸣惊人,不再当那闲人。
……
又是新的一天,木屋前的树叶上挂满雨后的水珠,四处泥泞一片。
杨青推开门,猛地吸入冬雨过后早晨的湿润寒冷的空气,吐出一口热气。
热气凝练如白箭,有一股锐利坚实的意味,直到五步远才逐渐消散,显示出了他肺腑之间强大的生机。
“日日如此勤修苦练,却无甚进展,连我自己都烦闷了,唉,只是,不练又当如何?”
杨青脱去上衣,搓了搓手,走到院子里。
那里有几个石墩,说是石墩,其实也就是杨青随意从山中找来的巨石,形状并不规则,但至少也有千斤之重。
杨青直接走到最巨大的那块山石面前,扎实马步,轻喝一声,便将它抱了起来。
随即,他将巨石举过了头顶,开始深蹲,站起。
“一……二……三……四……”
做了几百下,杨青的呼吸开始粗重,这才将巨石丢开,开始练功。
两年苦练,令杨青的身体力量强大无比,耐力也惊人之极。
他可以力举五千斤,这还仅仅是依靠肉体力量。如果使出内力招式,能够发出十倍的可怕力量。
但杨青逐渐感到家传武功中的修炼方法没用了,这大半年来,他的肉体力量几乎再也没有增长过,无论如何刻苦修炼,也是枉然。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后天的巅峰,是凡人难以逾越的障碍。而自己受根骨所限,极限力量就是力举五千斤。
“是该换换修炼方法了。还有半年就是山前会,依我现在的实力,也许能够取得好的名次,但想一举夺魁还远远不够呢。我的对手是仙门弟子,可不是凡人。”
但就算明白自己目前瓶颈所在,杨青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就在思索的时候,杨青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是谁?”
声音隔得老远,杨青听不清楚,于是大叫了一声,从院子里走出来。
却原来是门中库房管事“崔执事”。他负责管理仙门内各种弟子所需物资,人面极广,就连丹仙门的闲人杨青,都认识他。
崔热事忽然为找他,却是为了山下纳户王金福的事情。
仙门毗邻凡人城邑,自然而然便会有一两村“纳户”,他们依托仙门免除赋税,作为报答,便供应着仙门所需的柴米油盐等物,代为生产。崔执事口中的王金福,便是经常从杨青屋门前那条山路上送货上山的老人,走过的次数多了,杨青便认识了他。
“杨师弟,山下纳户王金福一直未送米粮山货上山,已超时三日,你可知他如何了?”
听到崔执事的话,杨青感到奇怪:“王大爷一直没有上山?”
“你多次帮他担抬东西,难道也不知吗?这倒真是奇怪,王金福成为我丹仙门纳户已有五十余年,从未出过差错,这次本门将要举行山前会,他倒给我怠工来了。”崔执事露出不悦的神情,但又不好对杨青发作,只好说道:“这样吧,有劳杨师弟跑一趟,到王家庄把他该纳的米粮和山货取来。这次你若帮了我,定有厚报。”
杨青心中担心王大爷,正想去看望一下,忙道:“哪里的话,王家庄离此地只有十来里,跑一趟又不难,我去看看就是了。”
“那就有劳师弟了。”崔执事见杨青爽快,脸上转阴为晴,告辞离开。
杨青答应了崔执事,但却不料,此行下山,正是自己一生命运改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