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怪老头
陷身牢狱，乔远心急如焚，却是有力使不出，只好无尽的咒骂着诬陷他的麻三，咒他出去再行窃的时候被狗咬死，掉到水沟里淹死……反正尽量用恶毒的话来咒他就是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从牢房的另一角响起，乔远就着微弱的光线才发现那里竟然躺着一个人。刚才他一时气忿，只顾着想法子，加上这里光线昏暗，却不曾注意到那边的人，还以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呢。
可能被乔远的咒骂声吵醒了吧，那人缓缓的支起身子来，转过头来看着乔远，嘴里发出呼呼如呓语般的声音。
本来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乔远自己都已经身陷牢狱，比窦娥冤，心里正烦着呢，因此对于墙角的囚友直接无视，不予理睬。只是听到他呜呜呀呀声不断，让他的原来烦燥的心绪更加不安，便想看看他究竟所谓何事。
转身一看，乔远这才发现那人用手指着自己，嘴里呜呜呀呀的，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看到他那样，乔远下意识的问道。
那人似乎听懂了乔远的话，点点头，又用手指指自己，似乎是叫他到自己跟前去。乔远迟疑了一下，还是爬了过去。走近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赶紧退到了一边。虽然光线很暗，乔远还是看到那他不堪入目的脸——或许那根本不能称之这脸，上面布满了刀疤，一道一道，斑斑驳驳，坑坑洼洼，让人触目惊心。
对于乔远的举动，那人一点也不地乎，依旧呜呜呀呀的说着，不断用手指比划着，似乎是在说他没恶意，叫乔远不有害怕。
其时本来也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张被毁容的脸嘛，只是乔远突然见到，心里的正常反应而已。稍稍适应了一下，乔远又慢慢走了过去，细看之后，这才发现竟然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嘴角的胡子也杂乱一团，揉在蓬乱的头发里，竟然有些分不清楚。
奇怪的老头依旧呜呜呀呀，手里也不断的比划着，却令乔远难以明白，搞得他一头雾水。
“我根本不明白你说些什么。”乔远皱了皱眉头，坐在不远处，望着他说道。
老头无奈的摇头着，似乎很着急，很想表达清楚他的意思，却让乔远更加糊涂了。
“你别理他，他就是一个疯子，听说以前是江洋大盗，在这里关了三十多岁了。”一个懒懒的声音从隔壁的牢房里传了过来，乔远转身去一看，但是光线太暗，几乎看不清那里的人，只能模糊中看到几个人影。听这声音，似乎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这边，那老头听到说话声之后，稍微迟疑了一下，微微停顿了几秒钟，又开始呜呜呀呀的呓语。照他的样子来看，似乎并非疯子，而是向乔远说着些什么。
奇怪的老头，听不懂的呓语，看不明白的手语，彻底令乔远无语，有心不再理会他，可是那呓语就像乌鸦的叫声一样，让他心里惶恐不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实在忍无可忍，简直要被逼疯了，乔远发逛般的吼道，之后，心里却又有点后悔，他毕竟只是一上老人家，被关了三十多年，或许这种难懂的呓语是他打发光阴最好的工具吧。
老头似乎被乔远的举动吓到了，呓语嘎然而止，抬起来头来向乔远的方向望着，侧着耳朵，似乎是在听着动静。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没话说，能不能安静点，我正烦着呢。”乔远语气缓和了很多，慢悠悠的说着。
却不料那老头又开始了他的呜呀呓语，手里的动作更加明显了。面对这样一个都怪老头，乔远无语，他听得懂你的话，你却听不懂他的呓语，也看不懂他的手语，这如何是好。
“你会写字吗？”乔远忽然想道。
老头身子不由一愣，停顿了片刻，放下抬起的手在地上摸索着。看来这老头会写字，这就好办了。乔远心里一松，又凑上前去，想看看他究竟会写些什么字。
老人的动作很尽缓，时不时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着那个字该怎么写。差不多花了近半个时辰，老头才停来了。他写的吃力，乔远看得也吃力，虽然有好几个字不认识，但总终还是猜了出来。原来老头叫汪剑通，是三十年前名震大盛的江洋大盗，犯了很多大案，却不幸被捕，吃尽了各种大刑之事，便被关在这沧州大牢里，这一关就是三十年。近日他自感气数已尽，命不久已，请求乔远发发善心，将他安葬在沧州城北面的白云山蝴蝶谷，他将感激不尽。
乔远苦笑一声，怆然的说道：“我被判冤狱三年，如果你真能挨到三年后我出狱的话，那我就完成你这个心愿吧。”乔远两世为人，当然明白死亡的恐惧，更加明白死后无依、抛尸荒野的恐惧。尸体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明，不管生前他是江洋大盗还是王候将相，死后都将化成一抔土。死后元知万事空，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随着死亡，尘世的一切都画上句号了。纵身是赢得生前身后名，也只求死后有一个安息的地方能够容身。
三十年的牢狱生涯，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悔悟，但却葬送了他的一生，临终时最后的愿望依旧是死后能有一个安息的地方……面对一个垂死之人，乔远怎么可能当面拒绝他呢？
对于乔远的这个回答，老头似乎很满意，使劲点了点头，又在地上写道：“请公子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乔远嘿嘿笑了一声，“放心吧，如果真死在我出去以后，我乔远一定会将你葬在白云山蝴蝶谷的。大丈夫言而有信，绝不食言。”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身子一歪，便又躺进了墙角的稻草堆里。
没人和自己说话，乔远又开始寻思着如何脱身，思忖着那矮狱卒是不是已经将书信送给了马继海，那有阿秀，希望她看到信之后，别太担心才好……同时也暗暗担心，如果马继海等人也救不了自己的话，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呆上三年不成？
想一想，都令乔远后怕不已……想着想着，乔远竟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来还是早上吃了一点，截至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便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来希望有马继海等人搭救自己的消息，二来希望狱卒们送饭过来。
时间一滴一点过去了，乔远希望的二者都没有来，而倦意一阵一阵袭来，却也只是小睡片刻便惊醒了。天下间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无聊的，那就是坐牢了。在这里，可真是坐牢，整个人像头死狗一样躺在牢房里的稻草中，怎么舒服怎么好。这一刻，乔远终于明白了古人为什么创造出“坐牢”这个词语来。
就在乔远无聊发呆的时候，门口处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其他的囚犯一点也不觉得新奇，身子都不动一下，只顾着睡觉。乔远觉得无聊，又是第一天进来，自然觉得好奇，便跑到牢门口去张望，却见给自己送信的那个矮狱卒回来了，气势汹汹，似乎谁得罪了他一样。
见到是他，乔远本想向他打问一下送信的情况，却见他走到自己跟着，二话不说，撩走手里的鞭子就打了过来，嘴里还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戏耍老子，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冷不防，乔远的胳膊上堪堪挨了一鞭，疼的他直呲牙。
“差大哥，有话好好说，怎么打人呢？”虽然疼，乔远还是强忍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毕竟现在自己是阶下囚，在人家的地盘上，说几句软话少吃点苦头。
“老子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矮狱卒说着，鞭子又飞了过来。这一次，乔远有了防备，躲了过去。
“差大哥，这到底所谓何事，别让我稀里糊涂挨打呀。”
“所谓何事？”矮狱卒气冲冲的说道，“还不是你那狗屁信给弄的，老子的屁股现在还疼着呢。”接着，他便将事情的原由说了一遍。
原来，这矮狱卒拿了乔远的信，满心欢喜，心里还寻思着这回可以捞点油水，先去赌坊玩几把，然后再去翠红楼快活一番。却不料事与愿违，他将信交给马继海，待他看完信之后，又询问了几句，便冷淡的说：“本公子不认识什么乔远，你找错人了！”
矮狱卒心里还惦记着赏银，便自己走过去厚着脸皮说：“那乔相公说你们相交甚好，所以才派小的前来送信，还说送了信之后，你一定重重打赏于我的。”
马继海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道：“本公子乃堂堂秀才出身，怎么可能与小偷相交甚好呢？即便相交甚好，那也是以前的事情，如今他沦落到与小偷同流合污，似这等斯文败类，简直丢我们读书人的脸，有辱圣贤，我怎可与他再有来往呢？本公子现在就与他断绝关系，从此以后便是路人。”
矮狱卒还不罢手，还想恬着脸去讨赏银，却被马继海的仆役给赶了出来，屁股上重重挨了几脚。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总得找个出气桶吧。所以矮狱卒便气势汹汹的跑来大牢里来找乔远出气。
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乔远怎么也没有想到马继海竟然说出这等话来，连他最后的希望也都破灭了，看来这三年的冤狱之灾是免不了的了。
“小兔崽子，今天这笔帐，老子慢慢跟你算。”说完之后，矮狱卒阴险的对乔远笑着。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已经是被判三年的囚犯，而且又没钱，又没势的，完全成了这些狱卒的砧板之肉，他们想怎么收拾你都可以，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这下可惨了，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受他们的闲气，可真有点不甘心呢。乔远摸着怀里的传家玉，难道真的拿这块宝玉来堵他的嘴不成？
“闫英，你在做什么？”一个雄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矮狱卒一愣，赶紧将手里的鞭子藏在了身后面，结结巴巴的说道：“回禀李司马大人，小的过来巡视。”说着，还一个劲的向乔远使眼色。
乔远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远远看到一棵稻草，好想扑过去抓住他，心里不禁寻思着，他究是什么大人，竟然亲自前来巡视大牢。
昏暗的光线下，乔远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官服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特意停留在乔远所在的牢房门口，看了一眼乔远，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又缓缓的走了。
一旁的矮狱卒紧张的看着乔远，生怕乔远将他刚才的事情抖出来。乔远其实也有这个想法，真想就此喊冤，希望能够重审此案，但是转眼又一想，司法判司曹镇已经结了案，而且表面证供对自己确实不利，并且是自己亲口招供画押的，如果此时喊冤，一来自己没有新证据，二来推翻自己的口供，倒令府衙老爷觉得自己真是个反复的小人，情感的天秤偏离自己，吃亏的最终是自己。只可惜自己身陷牢狱，不能亲自去调查，而外面又没有个帮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巡检的大人走后，闫英满脸横肉一堆，笑着说：“算你小子还识务，今天就到此为止，哪天老子心情不好的话，再慢慢收拾你的皮。”说着，便跟紧追着那位大人出去了。
“这个上佐司马李勤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可真勤快，每天都会来巡视一番。”隔壁牢房里有人嘀咕着。
原来他是沧州刺史上佐司马李勤。州刺史上佐本是一个没有具体职责的官位，其工作一边就是辅助刺史管理州事，平日里很轻闲，但为了显示自己的勤政，总是四处走走，美其名曰视察工作。但是就是这种“视察”却往往关乎着很多人的利益，一不小心给记上一笔，那可就完蛋了。所以闫英见他前来视察，自然少不了一番溜须拍马。
马继海的绝义断交，断了乔远出狱的念想，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他无助的靠在墙角，心里难受至极，昨天还庆幸上天待自己不薄，让自己穿越重生了，今天却又坐了冤狱。
正当乔远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听到一个狱卒喊道：“乔远，有人探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