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承诺
汪剑通死了？乔远这才想起牢里那怪老头来，不由得一惊。昨天他还好好的，呜呜呀呀说个不停，要自己答应为他发葬。今天早上得知自己冤狱平反，只顾着高兴了，却不曾留意过他，想不到他已经死了。要不是衙差说起，他早已经将那老头忘记的干干净净，说不定这辈子都不记得了。更令乔远想不到的是，汪剑通竟然留下血书给自己，提醒他昨日的承诺，可见，对于汪剑通来说，死后的三尺黄土是多么重要。
既然他留下血书给自己，自己又曾答应过他，男子汉，应该遵守承诺才是。乔远便笑着说：“在下这就随差爷去见刺史大人。”
阿秀怯怯的跟着乔远的身后，心里担心不已，猜测着乔远仅仅在牢里关了一天的时间，怎么又和江洋大盗扯上关系了，还留下遗书给他？这事别再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而利小刀纯粹就是闲着无事，想跟着去看热闹。
沧州府衙内堂里。刺史张庭玉手里捧着汪剑通的血书，左看右看，上面也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但还可以辩认的字：“乔远，请信守你昨日之承诺，勿令吾尸身抛弃荒野，汪剑通血字。”
司法判司曹镇早已经将昨日乔远之事详细向刺史张庭玉汇报过了。
“李大人，此事你有何看法？”张庭玉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名堂来，便将血书递给一旁的上佐司马李勤。
对于这片血书，李勤也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摇摇头，说：“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为何汪剑通会给乔远留下血书呢？为何会在乔远出狱之后，他便死了呢？”
曹镇站起来度了几步，捻着小胡子说道：“关于汪剑通，下官也曾研究过他的卷宗，三十年前曾潜入很多达官富贾家里行盗，所盗之物皆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被捕之后，经过严刑拷问，基本都已经招供了，所盗之物也悉数追回。当时此案轰动一时，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先皇还特派梁迁晋大人为侍御史监察此案，最后裁定为终生监禁。至于乔远，他本是一个读书人，倒也有些小聪名，根据昨天他在公堂上的情况，下官认为此事纯粹是一个巧合。至于他被关进大牢之后的情况，还得询问过他之后才能明了。
至于那汪剑通，被关在沧州府衙大牢三十多年，早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况且当年审讯时曾受过大刑，双腿俱断，眼也瞎了，曾因受不了酷刑而咬舌自尽却未遂，早已不能言语。后来判刑之后，一直这样苟延残喘的过活着。下官曾听说这三十年来，每逢有人与他同囚，他都呜呜呀呀说个不停，别人听不懂，都认为他是个疯子。
前些日子，狱卒前来报告，说他近来很少吃饭，可能已觉大限将近，适逢乔远被关了进去，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哄得他答应为其安葬。乔远本是个读书人，秀才出身，不谙世事，见他如此悲惨，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也是人之常情。”
曹镇向来偏爱读书人，昨日在公堂上见他才思敏捷，机智过人，便有一点喜欢，后来被麻三咬了一口，当下怒火中烧，却不想今日早上利小刀便找来新证据替他平反，心里不禁觉得过意不去，险些令一个大好的青年断送了前程。此时提起乔远，心里的偏爱之情溢于言表。
张庭玉微微点点头，说道：“不知道是他命硬，还是上天对他罪恶的惩罚呢，这汪剑通竟然能够在狱中苟活三十几年，却也是异数。根据大盛律例，犯人刑期超过二十年者，如若死去，便由各州县发文允许其家人领回尸首安葬，如若无亲无故无人领回尸首者，则扔于乱葬岗。只怕汪剑通自觉命不久已，又怕死后乱于乱葬岗，正好遇到了乔远，便将身后事托付于他。刚刚仵作也已经验明证身，查探之后，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迹相，属于正常死亡。只待询问过乔远之后，便可发签文将他尸首交给乔远了。说来，这乔远倒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自己生陷牢狱，却还应允别人的托咐，却也难得。”
正说着，外面有衙役传话，说是乔远已经带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请他进来吧。”张庭玉理了一下官服，正了正身子，说道。
曹镇和李勤也都转身坐到两侧的副座之上。
衙差将乔远三人带了进来。乔远只是拱手施礼，一一向三位大人请安问好。苏阿秀也一一福了一礼。利小刀本是布衣，所以半跪着向他们请安问好。
简单说了几句，刺史张庭玉便直奔主题，问乔远：“你与那江洋大盗汪剑通是何关系？”
不愧是刺史大人，问话都这么有技巧，乔远心里一惊，但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微微摇摇头，答道：“晚生与那汪剑通不曾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找一点的话，却也不是没有，昨日晚生被麻三诬陷入狱后，曾与他同住一个囚室。仅此而已。”
“那汪剑通为何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与你呢？”张庭玉将汪剑通的血书交给乔远，又问道。
这个问题，在乔远随衙差前来的路上已经想到了。汪剑通死了，留下血书给自己，提醒自己别忘了对他的承诺。如诺是一般人，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汪剑通是江洋大盗，乃朝庭重犯，他的背后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事情呢。昨天乔远因为无辜受了冤狱，心烦意乱，一时思虑不周，便随口答应了。今天他死之后，乔远才觉得隐隐有点不妥，记得小说里的江洋大盗都有自己的秘密，说不定还牵扯什么恩怨情仇呢，特别是他竟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苟延残喘活了三十年，确实不简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如此悲惨的活了这么多年？而不偏不倚，为何又在自己答应处理他身后事之后，他便死了？这是巧合？还是意外？抑或是注定的？如果自己没被释放出狱，那他会不会死呢？若他死了，又该怎么办？
如若自己一时不慎，中了他的圈套，无辜扯进某些纷争之中，那可就赔大本了。一时间，很多问题都涌进了乔远的脑袋里。他只想安生的度过这再世为人的一生，别无他求。
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有一点头绪，便决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别把自己牵扯进去就行了。
现在听到张庭玉问起这个问题，乔远很将昨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包括自己当然的心情、感受都没有落下，只是为了证明一来自己与那汪剑通没有一点关系，二来自己当时确实心烦意乱，被他呜呜呀呀扰的郁闷不堪，随口应承他的。
张庭玉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相信了乔远的话。
“乔公子乃性情中人，饱读圣贤书，既然应承了别人，就理应守信。这汪剑通虽为江洋大盗，却在这沧州府衙大牢足足关了三十几年，最终老死于狱中，也算偿赎了他的罪孽。他无亲无故，终了托付于你，那你就完成他最后的心愿，领回他的尸首，将他安葬了吧。”曹镇说着，便草拟了一份文书交给刺史张庭玉盖上官印，便命衙差带着乔远去汪剑通的尸体去了。
“想不到乔公子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仅仅在狱中呆了一天的时候，就答应别人处理身后事。”出了府衙后堂，利小刀笑着说。
乔远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骂道：“要不是你有眼无珠害我进大牢，我何苦来给自己找这么个大麻烦呢？白云山蝴蝶谷，离这里有四五十里路，我真是没事找事做，去埋葬这非亲非故的老头子。”
“阿秀，你先回家去吧，等我将汪老头的尸体领出来送到义庄之后就回去了。这天色将晚，待明日再将他送去白云山蝴蝶谷吧。”阿秀毕竟是女孩子，乔远怕尸体吓到她，便打发她先回去了。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能够做得了这些事情呢？”阿秀有点担心，乔远是个读书人，平日里只知读书，家务活都甚少去做，今日里无缘摊上这么个事情，真难为他了。
“没事，这不还有利小刀嘛。”乔远指着利小刀说着。要不是他，自己怎么能够进大牢，不进大牢，自己也遇不上这事了，既然他跟着来了，那这事儿自然就少不了他的份。
利小刀倒也爽快，也不打推辞，当场就答应了：“苏姑娘，你就放心回去吧，有我利小刀在，没有办不成的事。”
听了利小刀的话，阿秀也放心多了，便回去了。
乔远签了字，将汪剑通的尸首领出来送去了义庄。可是有一件事情令乔远左右为难，这汪剑通总算活了一场，三十年前也是风云一时的江洋大盗，临了落得这般下场，虽说是他罪有应得，可是已坐了三十多年大牢，所有的罪也该赎清了吧。
如今人已经死了，万事皆了，可是连口棺材也没有，就这样黄土盖脸，也真是凄惨呀。本来乔远也想给他置办一口棺材的，可是如今他自己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要令阿秀抛头露面上山砍柴才能勉强度日，哪有钱来给他置办棺材呢。
这正是乔远为难的事情。死者为大，既然自己答应处理他的身后事，卖口棺材是应该的，可是现在确实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