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阳站在原地,脊背挺直,亭亭而立。
楚骁坐在书桌前,手握毛笔,目光关切。
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可以看见苑阳浓密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将视点放在自己的鼻尖。楚骁见苑阳没有走开,便放下手中的毛笔:“苑阳,你这些日子怎么了?”明日就可将那玉自琼瑶阁取回,楚骁明的知故问道,为的,是找一个理由将那块古玉还给她。
“没事。”
不论怎样的旁敲侧击,暗示提醒,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楚骁忍不住有些恼怒:这女子怎么可以这般倔强!
“可是苑阳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没事。”楚骁决心挑明,“你若不说,我要怎么帮你呢?”
“不用。”
“你——”
半个月来苑阳第一次笑了,灿如桃花:“真的没事。”微微眯起的眼睛,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要怎么告诉你我丢了我的玉,要怎么告诉你,那是我回家的线索?即便我告诉你,偌大的临夏城,你找得到么。
瞬间恍惚了,楚骁叹口气,笑着说:“没事就好。”却不知道,本就不知所措的苑阳,又被他逼到了更深的地步。她甚至要假装一点事都没有,好让楚骁看不出来。
关上房门,苑阳靠在门上滑坐到地上。原本就消瘦的身体由于近日里没有心情好好吃放而显得更加单薄,靠在门上像一张苍白的纸。苑阳用双手将脸掩起来,手上冰冷的温度让她的脑内一片清明。——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诉说。
可是,苑阳却不曾知道,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选择不说,是她自己选择将一切的问题都留给自己,倔强地同这个世界相隔开。
“公子。”管家站在门外,弓了身子说。
“去齐王府,就说我找璟轩郡主有事,希望她尽快过来。”
“可是公子,这时辰……”管家侧头望一眼外面,冬日里天黑得早,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寒冷——要下雪了吧。
楚骁提笔略作思考:“明日一早去罢。”
“是。”
见管家毕恭毕敬地退开,楚骁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僵硬。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楚骁忽然笑着补充道:“辛苦了。”
管家先是一顿,只好回应:“不敢、不敢。”心中不禁嘀咕,怎么公子最近这般奇怪。
——所谓的,弄巧成拙。
第二天的清晨。当这个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红衣,绯色外袍的女子翻身下马时,看在几步以外的梁亦衡眼里就如一朵燃烧的云飘进了太傅府。那鲜艳的颜色让他眼前一亮。
她怎么来这里?
紧随着璟轩的步子,梁亦衡也进了太傅府。守门的见他回来了,面露惊讶:“梁公子回来了——”没有忘记该有的尊敬,连忙低下头,连脸上的惊讶之情也一并埋了下去。
梁亦衡在经过侧门的时候瞥一眼身边——果真是换了呢。
在梁亦衡进去之后这个新换的守门侍卫才刚抬起头,望路的那一边不禁看了又看——大人没有和梁公子一起回来?
两个侍卫互相看一眼对方,眼里是同样的疑问和不解。
苑阳近来睡得浅,醒得也早,所以当璟轩忽然推门而入的时候苑阳只是惊得手一抖,将捧起来的水又撒回铜盆里而已。苑阳的心情就如同面前这被突然撒了水的铜盆,有一瞬间的紊乱,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甩了甩手上的水,用白色的布擦干,苑阳转身面对璟轩。脸上是初阳般的微笑。
还不及苑阳开口,璟轩就兀自说开了:“今儿刚起就听见下人们讨论着你和楚骁的婚事呢,怎么也不先说一声。我既是你们的好友,居然比那些下人们还晚知道!真是过分呢!”璟轩解下身上的锦袍,抖了抖,“只是这天气……怕是不太适合成亲吧。看这样子要下雪了呢。”
苑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嘴角有些抽搐:“嗯?璟轩你哪儿听来的消息?我怎么都不知道?”额前冒出冷汗,疑是刚刚的水没有擦干,冰凉冰凉的。成亲这件事,除了爷爷,苑阳就只跟秦溯洵说过——而秦溯洵,断不是会随便找人说起的那种人。更何况,本来苑阳就没有想过答应。
“嗯?苑阳你……这不是整个临夏都知道的事么。”璟轩凑近苑阳,仔细看着她的脸,“莫不是害羞?”刚说完,璟轩连自己都不相信地挑起左边的眉,外加扁扁嘴。
苑阳收拾好衣领,往屋外走:“我是真的不知道哪……”
璟轩没有让苑阳离开,一把抓着苑阳的胳膊:“等等……你不会真是不知道吧?下人们连日期都告诉我了呢。”眼眸里泛着亮光,苑阳不知道璟轩在兴奋,期待什么。
苑阳叹口气,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我没有心情开玩笑。”笑容敛了起来。
璟轩微怔于苑阳突然暗淡的脸色,像是枯萎的花朵,她收回手:“你……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呢?”平日里的苑阳,既是没有特别高兴的事,只是安静抄写或者阅读的时候,嘴角也是略微上翘保持着淡淡地微笑。而今天,轻轻抿着的嘴唇有些苍白,仔细看发现才十来天没见,苑阳竟是清瘦了许多。
“你……楚骁虐待你么?”璟轩退开一步,将苑阳从头打量到脚,“怎么瘦成这样?!连衣裳也穿得这般单薄!”
“等一下,璟轩,我先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要和楚骁成亲的?”
璟轩狐疑地蹙眉:“不。你先说,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没精神?”璟轩的视线停在苑阳脸上,余光瞥见苑阳的脖子,上面空无一物,“苑阳,我记得你是有带着什么的吧?”璟轩说着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这里,不是带着什么东西么?一直看不到你戴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留意到了。你摘下来了?”
“璟轩,璟轩郡主,先不要问我这个好不好。”苑阳的眼底透出一丝紧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要成亲的?”要不莫名其妙地嫁出去还不知道。
“你去外面看看,这会儿估计十个人里有九个在谈你们的婚事。”璟轩见苑阳沉默,补充道,“毕竟是公子楚骁,在这之前全临夏的人都觉得他不会成亲~”璟轩的语气里有不容易察觉的落寞,“苑阳你真特别,所以那么多人喜欢你么。”
苑阳兀自苦恼,并没有在意璟轩说的“那么多人”还指那些人。
如果不是我说的,那么应该就是楚骁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冲冲往书房赶。
果然到书房的时候楚骁已经端坐在那儿了。
苑阳走得太急微微喘气:“楚骁,你可知道今天外面都在谈论我们要成亲。”苑阳凝视着低头写字的楚骁,直接开门见山。
楚骁手中的笔一顿,纸上马上晕染开一个圆圆的墨点,他抬头,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也被惊讶了:“苑阳你说什么?”旋即勾起左边的嘴角,笑得开心,“如此说来,苑阳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