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赵汐儿见苑阳眼里盈着泪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像珍珠一样掉出来。
“我并不知道啊……”眼神无辜得甚至要让赵汐儿心软了。
“伪善。”赵汐儿别过头，不再看苑阳，硬生生地吐出这两个字。
“伪善”。这个词让苑阳有一瞬间的窒息。她并不知道，其实赵汐儿已经开始在犹豫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呵，没想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第一次感觉到熟悉的，居然是这个词——伪善。再次被这么说了。苑阳苦笑。
“你……也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了。”苑阳悠悠地说，“伪善。不觉得真的很过分吗。”眼神陡然变得陌生而疏离，话语里充满着倨傲。就像是身体里同时住着最美好的天使和最黑暗的恶魔，而此时显然恶魔占据了主导权。
赵汐儿怔了怔，恢复犀利的语气：“苑阳姑娘。当很多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你不觉得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而不是责怪别人用错了词吗？”
“什么是‘伪善’？什么是真的‘善良’？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出自内心的？别人的想法，你怎么就可以这样凭着自己的意识猜测呢？”苑阳有些激动，语速也变快了。
“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不重要，事实是，你的举动，就是，多、管、闲、事！”故意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苑阳的心里。每一个字都是温柔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你未免夸张了。”苑阳摇摇头，不作反击的苑阳不会是真正的苑阳，她怎么可能容许情势完全一边倒，“谁有空多管你们的闲事——我只是想要跳舞而已。”
（如果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为你们考虑，那么就称不上善良了吧？更称不上“伪善”了吧？！）
“所以就可以不考虑其他人？所以就可以随心所欲？想要跳舞？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太不甘于平淡，太不知足了吗？”
“汐儿姐姐。”苑阳故意这么叫，“我似乎从来就没有说过，我想要安安乐乐不问世事地过吧？我似乎从来就没有说过，甘于平淡吧？”苑阳也变得言辞犀利而字字珠玑。
“我不知足？我为什么要知足？我本就不希望这么平凡地过一生。为什么要装作看淡世事的样子？为什么明明心里希望有着不殊的境遇，明明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却要压抑着自己，装作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样才是‘虚伪’吧？”苑阳顿了顿，“若我有才华，我就是希望所有人都看到，就是希望所有人都赞叹，抱着这样的心情，我代替你跳舞，有什么不对？又有哪一点是多管闲事？扭扭捏捏，要人三番四次地请出来，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才是真正的矫情吧？推三阻四，欲迎还拒，心里明明很想要被人发现，还别扭地说什么‘我才不想去’才是真正的虚伪吧？”
赵汐儿微怔。
“而你呢？随意地用自己的猜测来断定别人的对错。你怎么就知道你的那个原则才是正确的？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做法就不矫情呢？你凭什么指责我的做法？”
“我是不是善良，我自己比你更清楚。不要因为你自己的不善良，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
“就是这样的想法，才会一直被人误会吧？所以说到底，你是自找的。又有什么好愤愤不平。”赵汐儿嗤之以鼻。
（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是我惹怒她了么。）
别有意味地，赵汐儿已经不再是冷笑了。这个浑身长刺的苑阳，着实让赵汐儿有些意外。
（原来我错了，我低估她了。）
双手按在苑阳面前的桌上，赵汐儿近距离地盯着苑阳。苑阳似乎都能感受到赵汐儿的呼吸了。扑在脸上的气息有些瘙痒。而在与赵汐儿的对视中苑阳的气势却像是漏气的球一般慢慢瘪了下来。这种沉默，苑阳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你说得很对。”赵汐儿明明是在笑，却感觉被她黑色的翅膀包围在一个诡异的空间里了。完全不能知道她这时是在想什么。
苑阳眨眨眼，眼神回复了干净清澈而不是充满危险。很明显，那个美好的天使重新夺回了主导权。
只能那样盯着赵汐儿看，苑阳感觉到背上一阵地发寒——这是怎样的气势啊……
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苑阳脸上表情的变化。赵汐儿后退一步。苑阳有一种她收起了巨大的黑色翅膀的错觉。
“说得很对。看来我们讨厌同一种人。”
见到苑阳脸上疑惑的表情。赵汐儿笑笑，转身离开。
（这个女孩，还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呢。以后会怎么样呢？）
苑阳嘟起嘴，皱着眉——赵汐儿怎么突然生气突然就不生气了？我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苑阳头顶上几个清晰的问号。
才走到门边，赵汐儿顿在那里。
（我来为她的觉醒加一把劲儿吧。）
“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楚骁公子会对你这般特别？”
（虽然不知道楚骁到底想做什么，但一定不简单。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没等苑阳回答，赵汐儿就径直走了。
（其实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离开了王府，我才能来到这里。而且，我遇见了他。已经……没关系了。）赵汐儿眉眼温和，笑了。像是安静开放的莲花。
“为什么？”苑阳单手托腮，嘟起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不知道啊——”终于还是不明白，苑阳双臂一伸，直接趴在了桌上。
“什么不知道？说来听听？”楚骁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苑阳一跳，“呀，你吓死了我——”
“失礼了。苑阳不会就这么讨厌我了吧？”楚骁嬉笑着坐下，斟茶。
“噗……有这么容易讨厌一个人么？因为一点小事就总要针锋相对的话，我倒觉得不是心眼小就是故意想要引起对方注意呢。”
“哦？”
“因为很奇怪不是吗？明明也没有受什么了不起的伤害，为什么念念不忘愤世嫉俗的样子呢？”苑阳疑惑地看着楚骁，眼底一片清凉。
一瞬间，晃了眼。
“嗯？你是？”随着这干净利落的声音看去，便看见了一片抢眼的火红。
苑阳不自觉地站起来——这个女子好生漂亮。虽是男子一般豪爽的打扮，却英气逼人呢。
“我是乾苑阳。”
红衣女子身边的是秦溯洵。溯洵坐到楚骁对面。
“我是璟轩。”
就这么认识了。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没有见过你？”璟轩疑惑。
“没有见过才对呀，因为我不是哪家的小姐嘛。我原来是王府的绣娘呢。”说着看一眼兀自喝茶的秦王殿下。
“嗯？”璟轩吃惊道，“溯洵家的绣娘？呃……”
楚骁看了一眼璟轩，璟轩就不接着往下说了。
“怎么了？”苑阳没有注意到楚骁的眼神。
“那么乾姑娘的刺绣一定出色了。”四个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喝茶。苑阳显得很坦然。而楚骁和秦溯洵由于习惯了这种坦然倒也不惊讶，只有璟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叫我‘苑阳’就可以了呀。”苑阳却是很高兴这一屋子的人都不需要繁复的礼节。
璟轩心中有些不舒服。
也许两年太长了，不应该这样久都故意避着溯洵和楚骁的。
子时近，走道上来回的各种达官贵人也都已经回到自己的包间。
一阵锣鼓爆竹，突然出现的欢庆音乐。
好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