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屋,纤薄颀长的光线从断壁残垣中勉强穿过,同不远处的那趾高气扬的聚光灯相比,无疑是一种锥心刺骨的巨大讽刺。贫富差距,火烧火燎的愈演愈烈,这些落魄孤儿到现在都没有得到那所谓的春风化雨般的政策抚慰,依旧是在耗子穿梭自如秽气熏天的破烂房子里,苟延残喘。
久未得饱多日不曾见荤的孩子在睹见油光鲜亮的红烧肉,哈喇子迫不及待的从嘴唇下角汩汩而出,浑然忘记这天寒地冻的大寒时节。当一份一份精心分配好的红烧肉放在这些孩子面前,他们所能阐释的只是最简单的狼吞虎咽,哪怕是吃不下,他们也会尽力的多吃一块。弱小懵懂的心能体会得到王小毛的努力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咯,帮主哥哥,你也吃。”小女孩的声音,语似轻铃,细嫩的嘴巴浮现一丝光泽。
在这贫瘠的境地,被众多孩子看成是小公主的这个小女孩无疑是最讨王小毛喜欢。他给她取了个很好的名字,王雅洁。两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王小毛把濒临死亡边缘的她抱了回来,并且奇迹般地把她救好。
“雅洁,你吃吧,哥哥吃过了。”说着,王小毛刮了下她那泛着红晕的小鼻梁,笑了下。
“帮主哥哥,你没吃过。吃过红烧肉的嘴巴一定会有油光的,帮主哥哥你的嘴上一点油都没有,你肯定没吃?”虽然也是个小叫花子,但小女孩的眼睛却是水灵水灵的,狐疑地打量着王小毛的双唇。
“是啊,帮主哥哥,雅洁说的是真的。吃我的吧,我个子大,吃不了多少。”又一个稍微大点的男孩也注意到了。
“屁话,个子大,就更得多吃一点。”王小毛拍了下男孩的头,接着又道:“我洗过了,否则晚上耗子又会咬嘴,知道吧。你们吃完了,也赶紧把嘴抹干净。”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拿着个大铁桶消失在了雾气缭绕的城市深处,一个小时的来回提来的竟然是一桶清澈纯净的水,接着上灶起火抡起个大黑锅,在下面烧点杂七杂八的废弃物品,漆黑的烟火瞬即腾起。烧完了水,他照例要出去,要到下午才会回来。那身休闲服装,高高的挂在了一根铁架子上,洗过了,或许就很难再穿上。
照例是要跑到南京路去,可今天的城管显然是有必而来,一人一把哨子,整齐划一,跟接待外国元首似的,手腕上还别出心裁地别着个红色的袖章,但在见到王小毛时却是鬼哭狼嚎一般大声吹哨。几个有模有样的警察也是闻风而动,非得要把王小毛这臭名昭著的叫花子给逮到局子里不可。可当他们望着王小毛的影子在前面跑动的时候,揣测着就将抓到这家伙时,却不知道怎么搞的,跑到附近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发现他的影子。
王小毛只能无功而返,看来他这叫花子还是很难在衣着光鲜的南京路上打出一片天地。抱着被摔被打被唾骂坚决不放弃的执着信念,王小毛在一片鸡飞蛋打中顺利的转到了另一条街。叫化鸡,叫化鸭,跟着叫花子沾亲带故的竟然铺天盖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丫丫的,什么时候新搞了条食品街,他都不知道,摆明了跟他过不去。
“滚,滚,滚。”一个浓缩精华般的老男人竟然冒名顶替改弦易帜打着武大郎的招牌卖叫化鸡,还怒目凶光对王小毛连吼三句,冷不丁的还抑扬顿挫。
躲开那佝偻老男人的视线,王小毛嘀咕了一句。“憋犊子。一点也不尊重我,好歹也是叫化鸡,好歹我也是叫花子,老子今天就叫你血本无归。”
他脱下身上的一件衣服,露出里面同样是泥巴污垢杂一堆的破衬衫,然后慌张地盖住了半个头,整个一重度癫痫患者,惊慌失措地大声吼道:“天啦,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神经病。”老男人嘴歪了一句,兢兢业业的不甩他。
“看啊,快看啊,真是两个太阳……”
故弄玄虚,平日就靠这点本事的王小毛已经是练的炉火纯青,精湛的演技不亚于一个实力派演员。坑蒙拐骗,混饭吃的,这一点,他是做到了绘声绘色。旁边过路的几个人好奇地仰起头朝王小毛指的方向看去,“哪啊,在哪?”
“看,看,刚又躲到云层里了……”王小毛这家伙还中规中矩的和他们划开界限,,以彰显自己这一身的不干净,免得招人唾骂。他也知道,这些大脑尽管还没转过弯的人,骨子里是明显的不屑于站在他旁边。
老男人终于按耐不住,寻思着天上若是出现两个太阳是否会对他的小生意造成偏好的误差,拿着手中一把用来捣腾叫化鸡的铲子走了出来,也跟着翘首望向东边的那片天空。等到他知道自己被耍的时候,他傻眼了。柜台上的三只叫化鸡不翼而飞,空荡的铁盘子泛着油光让他七窍生烟。
“鸡呢?我的叫化鸡呢?”老男人在柜台边转来转去,满腹牢骚。
叫化鸡,不给叫花子吃给谁吃。这是王小毛在窃喜到胜利果实说的第一句话。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还不到中午,三只叫化鸡已经鼓鼓的塞了他的衣服里,像个落魄的孕妇。趁着头顶就一个太阳,他现在可以回去跟那帮子孩子好好玩下。
当他快走到耗子屋时,一股让人不安的感觉隐隐作乱。按照平时的习惯,那帮孩子们肯定是这破铜烂铁杂堆的在弄子里面喧闹,为何此刻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是一个让人不妙的信号,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雅洁……大个子……小鼻涕虫……”王小毛连叫了几下,也没有听到回音。跑进耗子屋的时候,里面是乱轰轰的一片,满目狼藉,一个人影也没有。
出事了。
王小毛夺门而出,在附近一片,怎么寻找也没有看到这帮孩子的踪影。十多个孩子,不会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再找不到他们的时候,王小毛干脆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寻思着会是谁把他们给带走了。
正当他还没有想到什么眉目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一声小孩子吹的口哨声,他顿然眉开一悦:“是大个子。”
一帮孩子此刻正拥挤在一些废弃的铝合金下面,脸色惶恐一片,看到王小毛的出现,泪水都哗啦啦的泻了出来。这帮孩子一定是遇到重大的事情,否则一直以来习惯了被人唾弃打骂的他们是不会轻言哭泣。习惯了,走过了,或者更贴切的说,是这一路,他们都学会了忍受。曾经的孤苦无依,让他们只能选择坚强的活下去。
看到他们这般表情,王小毛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他连声发问:“雅洁呢,雅洁呢,雅洁哪去了……”
“帮主哥哥,那王八羔子的今天带了很多人过来。我们当时本来都躲在外面,但是雅洁说怕你的那本书被他们拿走了,就偷偷跑回去了,结果我就看到他们把雅洁扔到车子里面去了。等我追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雅洁再也看不到了……呜……”大个子抹了下眼睛,哭腔道。
“王八羔子狗娘养的,老子今天一定让你做回狗看……”
王小毛河东狮吼,拳头捏起,骨头铿锵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