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匆匆地来到潘梅的门口,提提门已经上了锁,惊愕地感觉里面竟然没有人。
……屋里没有?
她会去哪里呢?
坐进轿车的方华身体“砰”地向前倾,紧紧握住方向盘,漆黑的湿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衬得他脸色如雪,嘴唇却屏得鲜红。
他将车速加到最大,车窗全部降下,刺骨的冷风狂乱地吹打在他身上,他浑身冻得僵硬,心里却仿佛有痛苦的火焰在燃烧,似要硬生生将他焚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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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江南,虽说头顶暖阳,但已经凉飕飕地让人感到颇为寒冷,尤其伫立在这桥头迎着河风,更是有种透骨的冰凉。河面上水波起伏,金光直闪。
久久伫立的潘梅犹如一尊雕塑,直不可弯,望着这差点成了她人生终点站的望龙桥,潘梅心如急流,汹涌翻滚……
人的一生中会碰到无数的如意或不如意,她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脆弱,她会把这一切当成过往云烟,或者,是人生长河里的一朵小小浪花……
夜幕降临了她依然一动不动,没了当年的绝望也没了刚才的悲伤。
别了,望龙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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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丰田轿车在夜生活刚刚开始的大街小巷穿梭,刺耳的刹车声时而响彻夜幕拉下的街头,时而响彻人头攒动的街边……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
怎么可以又让她走掉……
…………
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地从他的骨髓里蔓延开来……
是那样一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找不到她,如果再也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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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市场里已没了灯火,到处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霓虹灯幽灵似地折射过来,斑驳地照在墙头和地面上。
“去了哪儿?”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潘梅插入锁孔的钥匙“哐当”一声吓掉,“啊……你想吓死我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华仰天长长地舒了口气,“知道吗?我到处都找不到,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来了……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潘梅声音有点发抖,看来被吓得不轻。
“我妈想你了,让我来接你过去让她看看。”
“哦?是很久没去看干妈了,她还好吗?”
“还好,就是太想你。想你都想哭了,不知道你住在这里,不然她早就找来了。”方华接过钥匙替她打开门,并拉亮灯。
“别告诉她我住这里。”一整天没吃喝的潘梅又冷又饿,她哆嗦着在门边蹲了下来,“你回去吧,明天我会去看她。”
“来,坐床上。”方华扶她坐到床上,“晚饭还没吃吧?”
“吃不下。”
“怎么可以不吃晚饭呢?中饭呢?不会也没吃吧?”
“你回去吧,好不好?”说这话时,潘梅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下次出门,记得披件衣服。”方华只当没听到。让她坐到被窝里,用被子齐腰给她盖上,又给她上身披了件衣服,然后忙着去煮东西。
一会时间,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面条就端到了潘梅面前。
“我很笨,从来没煮过东西,何况你这儿除了鸡蛋和面条,就再没别的了,‘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嘛,你将就着吃吃看。”
“可我真吃不下。”稍微暖和了些的潘梅为难地说。
“吃多少算多少,权当是可怜我第一次煮东西,好不好嘛?”方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把脸纠成一只核桃。
“噗哧——”潘梅被他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哇,好咸哟……”没想到刚吃一口,潘梅就喊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只怪我太笨。快,吐在这里。”说话间,方华已拿来了垃圾桶,“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出去吃?”
“算了吧,昨天说好我请客没请成,今晚怎好再让你破费?再说,今天太晚了,加点开水就行。”
“傻瓜,跟我还客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天天请你吃。”
“不要,那多浪费,我还是情愿吃荷包蛋面。”
看着她那副可爱相,方华心里充满了温馨的怜爱。
还好,只是汤太咸,加点开水后口感还是不错的。
一整天没吃东西,饿慌了的潘梅饥不择食,一眨眼工夫,一碗荷包蛋面就全溜进了她的肚里。
“我再给你做点?”看她没吃饱的样子,方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
“你以为我是猪啊?”潘梅笑道,“只不过是看你第一次煮东西,给你面子而已。”
没错,方华从小就是个乖宝宝,一直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有伺候过别人?今天真是“大显身手”了,可没想到第一次就出师不利。而潘梅,也许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的缘故,以前讨厌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包括她讨厌的眼前这个人,在这时看起来也有点可爱了。
“噢,看来我还是有点面子的耶,你真善解人意。”方华由衷地说。
“那你以为呢?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刁钻武断、不留情面?”
“是啊,想想自己就生气,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哎……”说着,方华真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疯了你,好好的,干吗打自己?”
“我好吗?我是一个混蛋,超级大混蛋!你应该打我才对。”说着他抓住潘梅的手就往自己头上打。
“以前你的确是很‘混蛋’,不过以前是混蛋,现在不做混蛋不就行了吗?”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对,现在我决不再做那样的混蛋了。”
方华顺势握着她的手,才发现这双手好冷好冷,仿佛是握着两条冰凌,难怪她浑身发抖,舌头打颤。
“小傻瓜,全身都凉透了。你这是怎么了?有气可以冲我发嘛,干吗要自虐,嗯?”方华心疼地揽她入怀。
方华拥住她单薄如纸的肩膀,温柔地用下巴磨擦着她的秀发。她的秀发微湿冰凉地披在肩上,乌黑亮丽,是一种纯粹的子夜般的黑。他捧起她的脸,多年前的菜黄色早已不复存在,而此时是一张脂粉不施也白里透红的脸上,光洁而晶莹剔透,仿佛一碰即破,嘴唇是天然的粉红色,长而上翘的睫毛半掩住那双有着许多心事的明眸。在华美的缝隙里游戈着赏心悦目的迷人气息。他望着她秀净的眉和清澈的眼,荡漾着江河彩虹之美,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她。他忍不住快速地把一个吻深深地印在她的额头上,然后轻轻地重新拥她入怀。
潘梅在方华怀中很安静。冻僵的身体在方华如火的体温传递下渐渐复苏,她本可以推开他,拒绝他,可她却由最初的全身僵硬到最后的软弱无力,无可抗拒这种温柔和从未有过的诱惑。她悄悄地仰头注视着他,英气的剑眉下,那一对澄亮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他的头发乱而有型,湿亮的大眼睛中有一种热切的期盼,望着他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及细致如美瓷的肌肤,潘梅的眼睛被磁铁吸住般久久不舍得移开。
是他在吻我吗?还是根本就是我的幻觉?潘梅有如坠入云里雾里梦境一般。
“知道吗?你刚来时就好美。”方华拥紧她。
“可你却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潘梅百无遗憾。
“没看过怎么知道你的美?只是你不知道。”
“哪有干哥哥对干妹妹这样的?”潘梅答非所问,艰难地想推开他。
“……”方华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只是把她拥得更紧。
“过两天我要跟杨警官他们回家了,明天我就去看干妈。”潘梅推不开也不强求,任由他拥紧自己,语气也十分平静。
“还回来吗?”
“不了。”
“啊?为什么?”方华激动地看着她。
“我想,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
“不许!”方华霸道地说。
“不,你们对我的恩,我没齿难忘,但你不可以阻止我走,因为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们的约定。”潘梅不留痕迹地推开他。
“不……梅,你不能走,没人和你约定,你也不用遵守这个承诺。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我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方华急切地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你的照片六年前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我。”
“啊?这张照片什么时候到你手里了?害得我到处找。”潘梅吃惊地瞪大双眼。
“我在六年前就发现自己爱上了你,可你却不给我任何机会,我只好拿了你的照片,在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梅,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我会用一生的时光来弥补对你所造成的伤害……”
“风轻轻吹
叶慢慢坠
我要你带电带光跟我愉快飞
我要将以往对你的伤害慢慢抹平
让我像寒冷冬日里的那颗暖阳
在你美丽的青春年华里
天天为你唱不老的情歌永不后悔,
曾伤你最深的我将爱你在年年岁岁……”方华没有回答她,而是取下挂在墙上的吉他,温柔地望着潘梅自弹自唱了起来……
“苍穹深邃
大地广巍
我们翱翔在它的怀抱不思归
丢弃曾受的苦而留人间的蜜
让我像高原天空中的那轮满月
暗夜里停在青色山冈上
夜夜点亮你生命的夜空熠熠发辉
我要把你岁月长河滋润得如痴如醉……
“请让我爱你,请让我爱你,请让我爱你……”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优美地回旋在房间中,轻轻地向她直露心迹。
潘梅沉浸在优美动听的浪漫旋律中,一时间幸福无比。
“这首歌好熟悉喔……我好象在哪里听过。”
“请让我爱你,好吗?”方华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说。
“不,我……”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方华又弹唱起了大约在冬季。
“你也喜欢这首歌哦?”潘梅惊喜地问。
“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这首歌?”方华双眼发红,房间里弥散着酸酸的味道。
“因为……因为……”
“不许撒谎。”方华指向她,一脸的严肃。
“哦,因为这是一个朋友教我的……歌。”
“一个朋友……男的还是女的?”方华大惊失色。
“不告诉你。”潘梅看他那副德性心里觉得好笑。
“为什么啊?!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可你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快告诉我嘛,是男还是女的?”方华可怜得不得了,仿佛就要哭出来了。
“……男的。”
“男的?就因为……因为他……你不肯嫁给我?”
“切……你在说什么呀?”看他那低落的情绪,潘梅有些莫名的不忍,“他只是我的学长,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长。”潘梅不想说得太复杂。
“是吗?你没骗我吧?”方华心情有些好起来。
“没有。”
“知道吗?这首《请让我爱你》是我专门为你谱写的。”
“为我……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我生命里的一切。因为我爱你,没有任何理由。”
“瞎说。不过这首歌好好听哦……”潘梅的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腔,她低下头,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被幸福慢慢包围,尽管这种幸福是她所不愿承认的。
“真的……梅子,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你嫁给我吧。”方华单膝跪下,乞求道。
“别瞎说!你怎么可能爱上我?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就在我母亲眼瞎不久,因为她怕和瞎子生活一辈子。”
“你傻呀你?赶快把她找回来呀,告诉她你母亲已经好了……”
“没用的,我已经不再爱她。就在发现自己爱的人是你时,我心中已经放不下任何人,刚好她又嫌我母亲眼睛不好,我们就分手了。我曾发誓,一定要找到你,给你爱给你幸福……我不能再次失去你。
“你从来没有拥有过我,也根本谈不上‘再次失去我’。你不可以娶一个外地人作老婆,你不必认为是你家对不起我而同情我……”
“不是的,你还在对我当初说过的话耿耿于怀是吗?”方华急了,“我不是同情你……”
“我没有耿耿于怀。”多年的社会熏陶,使潘梅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蜕变成了一个豁达、明朗、大度的姑娘。不等方华说完,她接口道,“其实事情都过去了,就算是生活对我的一种磨砺吧!它让我学得更多、懂得更多。古人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吗?”
“对,一切都过去了,等待我们的是新的开始,梅,嫁给我吧!让我用一生一世来弥补我曾经对你的伤害。”
“不!我没有受伤,你也不曾伤害过我。”潘梅幽幽地说道,“我一个外地人,一没文凭,二没家庭背景,现在连工作都没有着落。你是那么优秀,又是老总,你用得着为了同情我而牺牲你一生的幸福来揽下我这个包袱吗?”
“不是,我不是为了同情你才说要娶你,而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外地人怎么了?有多少本地人能及外地人?你的文凭比我的更具说服力,我也不要你有家庭背景,工作也可以慢慢找,况且你根本无须出去工作,我的公司就是你的公司,以后少不了要你帮着打理。你不是包袱,不是!我现在只要你答应嫁给我……”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没答应韩彬吗?如果他跟我一样,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我早就毫不犹预地嫁给他了。”
“不要!不许你再想他!你知道吗?那天在医院里看你对他那么好,我都快疯了。我有什么优秀?和你比起来我自惭形秽,我谁都不要,这辈子就喜欢你,就爱你,我非你莫娶!”
“可我决不会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