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时间,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沧海不能移桑田。
十年的时间,却能物是人非。世事更替,变幻无常。
这十年间,帝王也已更替,当年太子刘奭登基治天下
月琅山上已不再如往日般热闹,从十年前的野猪窜到月琅山上,大人们就严令禁止小孩子们再踏足了。不过,有三个孩子却是依然对这个美丽、自由的小小花园情有独钟。白玉、白雪表姐妹和赵芳诺,经常相伴而来,只是也不敢太靠近五虎岭。
夏末初秋,山上的花儿开得最是热闹的时候。快要西沉的太阳有点慵懒地浮在山尖尖上,收敛了高温的金色光芒,给他俯瞰下的世界披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白雪惬意地躺在百花丛中,眯着眼,享受着这一天中最休闲的时光。
白雪一天要做很多事,做饭洗衣、洒水扫院、厅堂居室的卫生要日扫一遍、圈养的猪鸡鸭鹅要保证日长日肥、女红针绣要按量完成,不过,因为白雪做事很勤快、很麻利,所以她不乏偷闲的时光。
白雪身边散放着很多草叶编的小动物、小玩具,最多的是小蚱蜢,这是白雪娘亲教她的最后一样花样,虽然娘亲教过很多花样,她自己也自创了很多花样,可是,因为这小蚱蜢是娘亲留给她最后的礼物,所以,她对小蚱蜢情有独钟。她童年的无忧,几乎是随着大人们对月琅山的禁足,也划上休止符,这小小的蚱蜢,是她童年温馨和幸福的延续。
随着父母的意外相续过世,五岁的小女孩,就开始被迫用天真的眼睛去读懂人世的复杂。从她被收养在表姐白玉家起,那小小的稚嫩双手,就开始努力地为自己撑一片天。好在白雪并不是个被娇宠惯的娃娃,父母对她培养的独立个性,使她的生活过得并不是很艰涩。她已经记不清父母的具体五官了,只记得,娘亲临走时对她说过,她和爹爹会在另一个地方一直为她祈福,她的快乐就是他们的快乐,她的痛苦也会是他们的痛苦,他们虽然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了,但是,他们会看到她的一切,会感同身受。所以,白雪一直都觉得爹娘就在自己的心里,没有离开,为了让爹娘快乐,她一直努力快乐地活着。
想到刚才在河边看到白玉和方诺的情形,白雪乐滋滋地美着:看来,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要改口叫方诺哥做“姐夫”了呢!温柔善良的白玉与博学多才的方诺,这两个青梅竹马的恋人,终于迈出历史性的一步:他们定情了。两人突破了你猜我猜的朦胧,步入甜蜜的你侬我侬,虔诚而慎重地定下相互的坚守,幸福地一起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白雪已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朦胧地知道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她相信,他们两个将会是很幸福的一对。虽然家境不是很宽裕的方诺要想过势利的姨娘那一关,需要费些周折,不过依方诺的慧智和本事一定会通过的,他一定可以给白玉幸福的。
此时的白雪不知道,远在长安的一场风波,会波及到这山旮旯里的一对无辜小情人,也将对她产生巨大的影响,改变她的生活轨迹。
长安,皇城。
宣室殿外,一个小官女战战兢兢地托着茶盘,一脸大祸临头的惶恐,双手也是微微发抖,让人不由替茶盘上的茶壶、茶杯捏一把汗。
门外的一个小太监一脸同情地看着那小宫女,悄声问道:“兰儿,馨儿怎么样了?”
兰儿一哆嗦,声音微颤地道:“馨儿的额头和手都伤到了,流了好多血。小安子,你知道魏王爷为什么发脾气吗?我,我好怕!”
小安子叹一口气小声道:“这咱哪知道啊,那魏王爷是出了名的暴虐,也许他今天心情不好吧。兰儿你还是快把茶送进去吧,免得得罪了魏王爷,你就惨了。”
兰儿的脸色更白了。这殿里的煞神,传言里说他暴虐异常,不但治军严苛,法不留情,在战场上手段狠辣,杀敌不眨眼,特别是参与和见识过三年前的那场大战的人,更是传神地描绘其浑身喋血、形如修罗的狂魔摸样,能让人从心底打颤,而且,这魏王爷丝毫不怜香惜玉,传闻其七岁时,就把寄居在他家的两个小表妹欺负得对男孩产生了恐惧心理,吓得他两个姨娘再也不敢来串门了,王府里除了老夫人那边,几乎没几个丫鬟,据说是没人敢去王府应征丫鬟一职,魏王爷年龄已有双十,还不曾娶妻,也是因为他的名声太差,谁也不愿把女儿送去受虐,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传回自家女儿暴毙的消息,谁敢冒这个险?
且不说外面的那些传言有多吓人,就说这魏王爷每次进宫,哪次不是贻祸这宫里的宫女、太监?比如刚才,馨儿是多可爱、多温柔的一个女孩啊,就给魏王爷送了杯茶,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血淋淋地退场。兰儿哆哆嗦嗦地进了大殿,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大殿一侧传来的高强气压的压迫。兰儿的心跳又加快了些,浑身冷汗都出来了,战战兢兢地把茶盘放到茶几上,微颤的手使得茶杯“乒乒”作响。瞥见魏王爷不满地看向自己,兰儿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忙不迭地下跪,不住磕头,直喊:“王爷饶命!”
这个魏王爷就是那当年立誓要当个史上最强将军的魏海东。十岁起就随着父亲沙场历练,近十年来,早造就他一身迫人的强悍气势,较之其父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冷峻凛冽的眼神,让人不敢对视。三年前在匈奴郅支单于猝然发动的袭扰战中,魏天林阵前受伤,引起故疾复发,竟一发不可收拾,救治不得而撒手归去,魏海东悲伤自责之下,把一腔悲愤倾泻到战场上,那惨烈的一战直教天地变色,战场上血流成河,哀鸿遍野,虽未击杀郅支单于,也是把来犯之敌杀得大败而退。他的大名也更是响彻了五洲四海,让国人敬畏,让敌人丧胆。这三年来,匈奴各部老老实实地修生养息了一段时日,他也才有了较多的时间回来陪他的娘亲。可是回来得勤了,也会惹上麻烦,他这回是来找皇上帮他解决麻烦的。
他皱眉看着脚边的宫女磕头如捣蒜,心下很是不耐。刚才的小宫女,也是抖抖索索的,一付见鬼的摸样,路都走不稳,手抖得比这个还厉害,以至于茶壶都斜出来,她急着扶茶壶,脚下就自己绊倒,不但害他没茶喝,扑倒间,还让砸碎飞溅起的瓷片刮伤她额头。他气闷地起身避开,那宫女却惊慌间又双手按上地上的瓷片,真是个有够笨的丫头。看她临走时泪汪汪、凄惨惨的摸样像是他害的似的,真是烦人。眼前这个也是烦人。他不耐地跺下脚,喝道:“够了!”
“呵呵,什么事又惹我们的魏王不高兴了,啊?”随着话声,刘奭笑呵呵地抬脚迈进殿来。魏海东闻声朝门口看去,刘奭一身玄色镶金边的常服里,颀长的身形,矫健而柔韧,充满力量,充满年轻的朝气、阳光。当年太子,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他那长眉凤眸里,不减早年的温润、含情,更隐隐间可见精锐之光闪烁,上挑的眉、微翘的唇角无声地宣告那一身的骄傲。他与魏海东只相差三岁,志趣相投,两人互为知己私交颇厚,除了在朝堂之上或商议国事时,相处是很随意的。
他不让门外的太监唱喏,就想看看魏海东的黑脸,魏海东来找他为的什么事,他不用想都知道,难得有让魏海东吃瘪的事,他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门外的几个太监纷纷跟进来,看跪在地上磕得脑门红红的的兰儿,悄悄为她松口气,在刘奭摆手示意下,就有人把兰儿带了出去。
“海东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怜香惜玉呢,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跟什么似的,好歹也给我点面子不是?”刘奭把殿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后,调侃起魏海东,想到刚才那小宫女的狼狈,又忍不住笑起来:“哈哈,海东你说,今天这事儿,外面又会怎么传?你呀,该找个女子处处了,你自己不急,你娘可急呢。要我看,你与皇妹的婚事还是就定下来吧。”
魏海东原先是不屑,再是不耐,最后还真是急了,他来此就是为了公主请婚的事。那日皇上忽然心血来潮要撮合自己和公主,自己拒绝后也不知公主怎么想的,竟请皇上下旨指婚,还非自己不嫁了。公主从小就常随她皇兄去魏府玩耍,这三年来自己呆在家的时间长,公主更是常来串门,基于她是皇家公主,自己也是不能赶她走的,他能容忍她在魏家进进出出,能迁就她一些任性的把戏,可要娶她,却是万万不能。
“皇上,你就不要消遣我了,公主嫁于我,不会得到幸福的。”魏海东的眉头打成结了。
“海东,皇妹可是很认真的,你也知道,皇妹的要求,我一向没有办法拒绝,你要是没有一个有力的理由,我也劝不了她。”刘奭也严肃下来。
“皇上,其实海东是有了心上人了,所以才会对其他的女子不屑,才不能娶公主。”理由么?这个够有力吧。
“当真?”肯定是骗人的,自己对这个武痴的日常行程还是很了解的,怎么就不知道魏海东有了对象?
“嗯,只是因为她出身低微,娘亲不能接受,我暂时还没能劝得她同意,所以还拖着。”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来圆谎,不过编个故事也不会害到谁,为了自己的幸福,编吧。
“这样拖着得拖到什么时候?既然这样,朕就下道旨,你奉旨成婚,你娘就没理由反对了。”刘奭挑眉,他就不信魏海东真有个心上人,找不出心上人来,他就得答应与公主完婚。刘奭很欣赏魏海东,若是真能成姻亲,不管是于他们的私交上,原来的兄弟情谊更进一步成一家人,于朝堂政势也是愈凝成一股劲,双赢的结局。
“那,臣就多谢皇上成全了。”魏海东有一刻的犹豫,但他心思一转就有了计较,随即就像模像样地跪地谢恩。
刘奭虽有些怀疑,却也无奈。他是个重情义的性情中人,魏海东能有幸福的婚姻,也是他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