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自己的电视台,是艾飞的梦想,也是他一直以来念兹在兹为之努力的目标。在一些人,包括井子看来,这是一个很不切实际的,很荒唐的点子,但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可以强行把这件事推行下去,旁人也不能阻拦。
而实际上,这件事的操作比很多人想象中要来得困难得多得多:首先是资金上的问题,这还可以通过与银行方面合作达到目的;第二是人员的组成,艾飞现在正在进行的教学,就是初步为电视台未来的工作打下基础。只要各个部门中有身为领导者的专业人士存在,其他下级人员就比较容易解决了。
而所有的问题中最大的一个,就是电视台营运证的颁发——这也是他要求富士竹内进行的工作——按照日本的对于电视台的管理办法,任何人都有权利向政府申请创建自己的电视台。但是到1954年为止,日本全国也只有NHK和富士电视台两家而已。无他,这其中所牵涉到,使用到的资金数目确实 是太大了!
田园龙二挠挠有点花白的头发,把钢笔放在记录本上,上面的数字让他感觉眩晕:在54年代,想让一个电视台成立并且运营起来,要使用到的资金数目就达到389.567亿日元!?这还仅仅是成立,运营的一开始的资金,还不要考虑后期制作,播出,人员的工资,劳保之类的附加款项?天啊,怎么这么多?
没奈何,再埋头计算了一遍,数字没有错。高桥站起来,拿着本本走到艾猪太郎身边:“艾君,这是初步计算的结果。”
“啊,辛苦您了。”艾猪太郎随手接过,浏览了一下,眼睛立刻就瞪圆了:“这么多?”
“诶。”高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似乎这件事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才造成的对方的困扰的:“艾君,这还是只有电视台成立起来所需要的费用,不包括任何后期制作的投资项目的费用。”
“这……这也太多了吧?”艾猪太郎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不行,我要去找……井子谈一谈。高桥君,您和我一起来。”
“嗨咿!”
两个人快步走进井子的办公室,把这份经过计算的统计资料交到井子的手中,后者也是没有想到,一个电视台会需要这样大的投资。偏偏这事又是老公一直不肯放下的心事,作为他的妻子,怎么也不能就因为这样的原因给他打了回票?
“夫人?您怎么想?”
“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井子眨眨眼,想出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和其他已经存在的电视台合作?通过他们的转播信号站点,把我们的节目传送出去?”
因为艾飞一直在操作电视台的事情,作为公司的员工,对电视台这种特殊的存在也大约有了一点点了解,如果真的可以免去承建自己的转播站点的工作,而借用其他电视台现有的设施的话,确实可以在资金上节省一大笔,虽然也是需要花费一些租金,不过和这样比较起来,就少得多了:“办法倒是很好,只是,小艾君能够同意吗?”
“我也不知道。”井子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学的时候了,这时候过去找他,应该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了吧?“这件事,我去和他当面谈一下。如果能够争取到他的同意,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多木君,让人准备汽车。”
“嗨咿!”
“哦,高桥君,您也和我一起来吧,一些资金上的事情,您比我熟悉,和他沟通起来,没有一个专业人士可不行啊。”
“嗨咿!”
就这样,井子和高桥龙二来到了学校,时间正是下午放学之后,平时这样的时候,学校中一片静悄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操场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口哨声,还有人唱歌的声音:“怎么回事?”
在大门口连续按了几声喇叭,才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快步跑来:“啊,对不起,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
井子身处高位久了,气质上也有了显著的变化,冷冷的瞪了来人一眼:“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吗?这里才是您应该负责守卫的场所?为什么到处乱跑?”
“对不起!夫人。”她来过多次,负责门卫的人也认识她:“这一次……是艾君打电话邀请我们过去的。实在是对不起!”
井子不再说话,沉着脸让司机发动了汽车。
待汽车转过前面的一排平房,操场就在眼前,这一下几个人都看清楚了:在正在进行施工的工地现场,开辟出了一大片的空地,在黄昏的阳光下,中月芝山和断融海正在进行现场演唱!
这一次的演唱也是艾飞突发奇想,和两个孩子进行的训练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效果只是自己听过,虽然很不错,却没有受到过任何现场的考验:如果面对很多很多的观众的时候,他们还能不能放开怀抱?把和自己一起训练时的成果展示出来?
就这样,在征得两个人的同意之后,在中午休息的时间,他和浅岛忍特别找到了在学校搭建教学楼的承建方,提出在今天放学之后,为他们奉献一场由孩子们为主角的演出!
对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懵懵懂懂中答应了下来,于是,把朗尼送来的物品中的音箱拿出来连接好,把本来用来作为录制现场收音使用的麦克风也拿出来。没有乐器是唯一的问题,最后,浅岛忍自告奋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相当不错的日本三弦琴演奏者呢。
艾飞就在现场听他弹了几声,这样清雅悠长的音色和现在这样的环境完全不搭调,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要求他,三弦琴在孩子们演奏的过程中,只能作为前奏和间奏演出,其他的时候,就让孩子们清唱即可。
浅岛忍似乎也是因为很久没有能够有一个正式的机会进行演出了,心中很是跃跃欲试,对于他提出的非礼要求一概满足,就这样,一个草台班子一样的演出阵容形成了。本来按照艾飞的理解,这只是一次类似汇报演出的,很不正式的演出单元,却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他,对他身边很多人后来的人生的影响会是这样的巨大!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演出的消息很快在学校里传扬开来。54年代的日本,人们能够接触到的文化符号虽然比起10年前有了长足的发展,却完全不能满足随着经济越来越发展而形成的社会需要,也包括这些在学校中的孩子们,他们迫切的需要在每天填饱肚皮之外,能够得到一份精神上的享受。于是,就在这样的驱动下,各个班级的老师很是审时度势的选择了早一点放学,让孩子们到操场集合,选择自己喜欢的地点来欣赏即将开始的演出。
身为今天绝对的主角,中月芝山和断融海一开始还好,看着操场上越来越多的同学和老师,两个人的心脏开始不听指挥的狂跳:“先生……我们,我们,不行了!”
“喂,这时候可不能和我捣蛋!”艾飞瞪起了眼睛:“想着我们当初在学校中的训练,所有人都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只有你们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样一刻吗?只要你们能够勇敢的走出去,站到麦克风前,所有人都会为你们的勇气欢呼的。”
“但是……”
“没有但是!这是一次不能回头的演出。”他靠近了一点:“记住老师的话,记住老师教给你们的,就能够享受这无比美妙的一刻!相信我,中月君,断君,当你们听见场上的掌声第一次响起来的时候,就会知道,这是多么美妙的嘈杂。现在,深呼吸一次。好,准备上场!”
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好吧。我们上去。”
“彼此的歌词记住了吗?”
“记住了。”
“和声部呢?”
“也记住了。”
“在让你们出场之前,有一个事情要和你们说明,我已经和浅岛君把音箱的线连接好了。而且,这种麦克风本来不是为了现场演唱使用的,所以,和麦克风的接收器要保持一点距离,否则的话,会有很大的噪音。”
“嗯,谢谢您,先生,我们明白了。”
“嗯,上去之后不要立刻就开始唱,可以和大家沟通几句,在第一首演出的过程中,我已经拜托浅岛君用弹琴作为依托,为你们提供一点尽可能的协助。”
“嗨咿!请您放心,先生,我们会的。”
“那好吧,上去吧。”
说是上去,实际上没有所谓的舞台,只是中间竖立放着两个麦克风的一块平整的场地而已,两个人最后对视了一眼,缓步走上了现场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区:“那个……下午……吱吱!”
一声尖锐的噪音传来,周围响起哄笑声,中月芝山这才想起艾飞的话,羞涩的后退了半步:“下午好,大家!”
“下午好。”周围的孩子们和远处的工人发出参差不齐的回答:“开始吧。天气很热的。”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就有同班级的同学开始在后面起哄了。
艾飞故意不去阻拦,只是双手抱胸的看着:“那个……我和断君,是第一次为大家演出,我们……演唱的第一首歌曲是,《夏天的萤火虫》。”
“还好,他们总算没有说错名字。”站在一角的某男长出了一口气。
“大声一点,听不大清楚!”
这一次,中月芝山和断融海没有搭理远处人的嘈杂,直接开始了演唱:“SHA LA LA いつかきっと 僕は手にするんだ,はかなき 胸に そっと ひかり 燃えていけ,……”
现场安静得竟然这么快,即使是在知道这一次现场演唱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的艾飞来说,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太快了一点了吧?这还完全是没有加上任何音乐设备的辅助的情况下进行的纯天然的演唱呢?这就让他们惊讶了?啊!这样说来的话,今天的演出可是值得期待了!
场上的两个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观众的惊讶,他们的能力也不容许他们去注意周围的环境,自顾自的演唱着:“……風に吹かれるほど 烈しくなる心に,はぐれそうな想い出が また優しく灯る,夢中で駆けだしたら 触れられる気がした,おもむくまま 手を伸ばすよ,切ないほど命 揺らめいていく,…………強く 強く 響かせて!”
当最后一个小节:‘強く 強く 響かせて!’在操场上回响起来的时候,现场第一次响起了掌声!“好棒啊,中月君,断君,简直太棒了!”
两张年轻而全是激情飞扬的脸上泛起了第一次纯粹是骄傲的笑容,向后退了半步:“叮叮咚咚。”的三弦琴声在这炎热的午后响起,给正沉浸在这激情的观众心中像是倒入了一杯清凉的井水,那份诡异和古怪的感觉就怎么也不用提了。
还不等音乐声消失,两个人再一次开始共同歌唱歌曲的最后一个段落:“……SHA LA LA いつかきっと ホタルは燃え尽き散って,きえゆく 胸に そっと 夢よ 輝いて,愛しきひと あなたも忘れないで,きらめく 夏に そっと 願いを重ねて,,いつかきっと 僕は手にするんだ!”
一曲唱毕,现场竟然没有像刚才似的响起掌声,而是沉寂了几秒钟,然后,欢呼声和掌声像潮水一般的涌来,把两个年轻人完全吞没在了其中甚至是远处本来只是想看看热闹的工人们,也开始快步向现场方向走来,大约是想近距离的见一见这给他们在工作之余带来无比享受的年轻人吧?
场中的两个人只顾着激动和傻笑,甚至连最起码的行礼都忘记了。直到艾飞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老师?”
“去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还有你们的演出呢。”
“诶,嗨咿!”
两个人下去,换上了艾飞站在中央:“能够得到这样的掌声和欢呼声,很已经说明中月君和断君的演出获得初步的认可了。请大家稍微等一下,我想,这时候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洗手间。相信我,这是我切身体会到的经历。”
孩子们一片大笑:“在这段时间里,作为节目的组织和安排者,我想向大家介绍浅岛忍君,因为我们临时缺少乐队的配合以及作为依托,在演唱上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就更需要像浅岛君那样有经验,有能力的琴师作为辅助!女士们先生们,浅岛忍君!”
浅岛忍没有想到他会来这样一手,慌乱下站起,连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在众人的微笑和掌声中走到艾飞的身边:“艾君,您在做什么?”
艾飞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这只是给您应该得到的荣誉。”一转身,又站到麦克风前:“孩子们,让我们为浅岛君热真的工作和努力的演出鼓掌!”
在孩子们热烈的掌声中,浅岛忍凶恶的脸面一红,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一鞠躬,就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了。艾飞知道他还是不习惯这样在众人面前表演,也不勉强:“下面,女士们先生们,请继续欣赏有中月芝山君和断融海君为我们带来的歌声。这一次他们要演唱的是Sign!”
这又是一首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歌曲,不过,很是上口的曲调和快节奏的歌词,还是让周围的观众在第一时间就融入了歌曲带来的美妙感触中:“忘れてしまえばいいよ 感じなくなっちゃえばいい,擦(す)りむいた心に蓋(ふた)をしたんだ,傷ついたって平気だよ,もう痛みは無いからね……”
不得不承认的是,只有三弦琴作为辅助乐器进行的演出,几乎不能给两个现场的小演员提供什么乐感上的帮助,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嗓子来进行表演,而他们的嗓音条件,唔,也真的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中月芝山的嗓音很是洪亮,高音区掌握起来甚是轻松,而断融海,音域不及前者那么宽,但是中音区的掌握却近乎完美,两个人珠联璧合的演出让这些很少能够听到这样乐曲的孩子们和成人们大呼过瘾。
又是一曲唱罢,艾飞再一次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身边:“辛苦你们了。”
“嗨咿!”两个孩子擦擦额头:“谢谢您的帮助,老师。”
断融海眼睛一转:“先生,您不想借这样的机会为我们大家演唱一首歌吗?”
“诶?”通过麦克风的声音被放大了出去,这个提议立刻引起了在场的观众的反响:“先生,您也给我们唱一首歌吧?”
“好吧。”听孩子们唱了一会儿,艾飞也觉得技痒:“如果大家不会觉得我的声音难听的话。”
“唔!”
“唱个什么呢?”艾飞站在麦克风前,却完全没有刚才的几个人那么的紧张,蛮自然的手托着腮帮想了想:“好吧,唱一个可以献给爱人的歌曲吧。就叫爱情故事。”
“这首歌……”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这首歌是送给我的妻子的,虽然她现在不在这里,也不能听到我的声音,但是我想让她知道,不论到什么时候,我对她的感激,对她的爱,从来都不会消减。”
“啪,啪,啪,……”脚尖在土地上打着拍子,艾飞靠近了一点麦克风,开始哼唱那首著名的英文歌曲:“where do i begin,to tell a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sea。the ****** truth about the love she brings to me,where do i start,with her first hello……that anywhere i go,im never lonely。with her along who could be lonely,i reach for her hand!”
这样的乐曲事先没有给过浅岛忍歌谱,完全是他凭借着自己 的歌喉在演出,而且,唱到后面的时候,因为没有做好调整,艾飞的声音都唱破了。别人却完全不觉得难过,只是因为这首歌所表现出来的那份真情,已经让人们忘记了歌曲和歌手本身的问题了——虽然很多人对他唱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艾飞的眼睛有点湿润,不好意思的一笑:“下面,还是欢迎我们的两个先生为我们演唱吧。我的歌声,真是太难听了!”
在观众善意的微笑中,艾飞走到了一边,把场地再一次让给了两个年轻人。
他却不知道,一辆黑色的樱花牌汽车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缓缓的进入学校,又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校门:“夫人?”
井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向前一伸手,高桥龙二把资料交给了她:“……”
“这件事啊,高桥君?”
“嗨咿!”
“就当它没有发生过吧!”
“诶?夫人的意思是?”
“小艾君一直和我说,我在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照顾着他,鼓励着他,帮助着他,让我也觉得这本来就是事实了。实际上啊,一直是他在帮助我,鼓励我,支持我呢!”
她的眼睛落在手中的资料上:“这件事是小艾君离开公司之前两个没有完成的心愿之一。所以,不论付出多么辛苦的劳动,不论让我付出多么大的代价,高桥君,我也一定要帮助他完成!”
“呃……”看着她越来越亮的眼眸,立刻的,一阵热血冲上头顶,高桥龙二这样的老人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本来想出口的劝慰也收了回去:“是,夫人,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