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茶分外香,韵韵袅袅香气肆溢。我端着砂制茶壶和小炭炉,走向后院。
早晨,落雪之后,阿三说:楚公子会来教课。然后阿三杵着木棍,继续寻找某些只应该出现在茅厕的东西。
皑皑白雪之间,两抹嫣红人影静做在石桌边。
刚下了雪,大家看上去都那么暖和,楚楚红色绒丝立领,身姿挺拔。小玄淡淡的胭脂红袍,在脖子和手袖处堆叠成厚厚的褶子,质朴却也飘逸。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闲聊。楚楚脸上是慵懒随意还有几分傲气,而小玄则是紧张。
放下炉子,我退到小玄身后。
楚楚抬手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慢的抿一口,回味之后又放回石桌。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优雅无比,只见细白干净的指尖点点,举手之间全是曼妙的弧度,几近完美。
“你来。”
“……是。”小玄顿了一会,才明白楚楚刚才已经开始教授。而第一课,应该就是斟茶递水这一基本。随即伸手去取炉上温着的砂壶。
“啪!”的一声,手背突然的疼痛袭来,小玄倏地的缩回手,诧异的望着楚楚。不知什么时候,楚楚手上多了一支细细的柳条,虽然柔软但却很有韧性。
“再来。”
“是。”
“啪!”这次小玄才一伸手,就又挨了一下,顿时手上泛出第二条青紫。
“再来。”楚楚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中的柳枝,没有严厉,懒散极了。
“……是……”
“啪!”第三次。这次打的更快,不过抬手不到一掌的距离。
虽然柳枝抽打的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小玄从来不是娇弱的人,此时的难过表情,是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并且,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再来。”
这回小玄没有继续去取那把壶,而是站起来,对着楚楚俯首行一礼。
“……请师父指点。”
楚楚微微一笑,可更像是轻蔑的一笑,不似平日的温润如水。
“师父?我不敢当,我也不想。在什么地方,就要懂什么地方的规矩。察言观色细心入微你都不懂,再多给你一年也是白搭。”楚楚一边说,一边又给自己到了杯茶。这一回的动作我看懂了,可小玄只在专心“听”他教诲。结果,又错过了。
楚楚说小玄不懂察言观色,一点没错。
在这里的人,人人都有一颗玲珑七窍的心,不仅会察言,还会伪装。
小玄不笨,但比较下来也根本算不上聪明。一心不懂二用,在大清水楼里就是一种错误。
楚楚抽的这三鞭,抽得好。
“再来!”
小玄没有得到楚楚的指点,也还是听话的坐回原位,第四次伸手。
三条青紫印记的手背露在袖子外,这就是挨打的理由。楚楚取壶倒水饮茶时,看见的只有指尖,不曾露出手心手背。
在楚楚的柳枝挥落之前,我赶忙将小玄的绯色长袖拉下,盖住手背。
小小玄恍然。
楚楚偏头扫了我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接下来楚楚却越发的严厉。
手抬的不够高——打。
提壶的手势不对——打。
长袖到处乱扫——打。
水倒得过满——继续打。
楚楚下手极快,丝毫没有插手补救的余地。眼见着小玄的小嫩手被打成了血馒头,我心疼了。
每当壶里只剩半壶水的时候,积极的提去加水,争取时间给小玄多休息休息。
小玄好不容易把茶水倒进茶杯里,楚楚的评语依旧是手上的枝条。
理由是动作生涩难看,不能赏心悦目。
几次下来,柳枝在忙碌,小玄在挨打,我在一旁添水填炭,楚楚不时看看远处喝喝茶。
水倒是喝了好几壶,可是进展却不快。都快一个下午了,一直都是倒水喝水,而且那些水多半是让小玄一个人喝下肚。
没一会,小玄就面容尴尬的请示方便去了。
大悟。尿遁!
小玄尿遁,就只剩下我和楚楚大眼瞪着后脑勺,冷风丝丝的吹过,时间似乎过得慢了些。
“刚才,你可比你弟弟机灵。”
“小的只是一旁看着有样学样罢,哪里算得上机灵,公子抬举小的了。”咱要低调低调在低调。
“朽木就是朽木,不是那块料,就别来当花蝴蝶。蛾子进了灯笼,当心……”楚楚侧转的脸庞线条精致,侧面看去,少了妖娆,暗藏了几分戾气。“……进的来,出不去。”
又来了。
话说的隐晦,但足以起到动我心神的作用,让我陷入猜疑或者恐慌。
两个意思。单纯的解释,这里是烟花地,你的命运不在你手上,任何人只要有足够的钱,你就会变成他的。
复杂的寓意的解释,这里不是谁都能来的谁都能出去的,命运同样不在你手里,有钱也未必能留住你的命运,或者你的命。
自从来到这里,大家都在告诉我们这里你不该来,不论是明的,还是暗的。
“你们是谁我没兴趣知道,我也只是看戏而已。”
又一阵风,凉凉的吹过。
“但愿是场好戏,呵。”楚楚的话随风飘走。
但是,我一个不小心听到了……
大大方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有,你猜,是你提醒的快?还是我的手快?”
至此,我明白了为什么楚楚会在打完小玄之后不时的会冲我众生皆颠倒的回眸一笑了。
也明白了,在楚楚的邪魅妖艳中,遮住的是一抹淡淡的黑气,那是邪恶的本色。
楚楚离开之后,我们宣布吃饭,用来庆祝第一天的悲惨落幕。
小玄的手肿了老高,在冬天的寒冷下,依旧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度。可他一脸平静,没有抱怨或者皱眉,静静的端着碗,吃着饭。
“等会我去方赫那里。不用等我了。”我停下筷子,不知道方赫什么时候和小玄有了接触。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不必担心我,我可以的。”小玄眼神坚定的拒绝我的陪同。
“……好。”
阿三抱着个酒坛,急喘喘的跑进来:“主子,楚……楚公子说要您马上,马上把这坛酒送去川玖公子哪里埋着,现在就去。”阿三强调。
“这么急?”我和小玄很是不解。不过一坛酒,至于的么?
“恩!真的这么急!”阿三的确挤着眉头,除了急,只剩喘。
小玄为难,于是我出马。
夜晚,寂静,无声。
一排排整齐的黑色树影屹立在眼前,寒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我是魂,半个鬼,走夜路,我怕谁?
见到川玖的时候,他一身极地的狐裘大衣,还是坐在塌上倚着小桌。
清雅妖娆,高山流水间,流窜着鲜艳的妩媚。
“楚楚的酒,要你埋了它。”一回生二回熟,一来二往的我对川玖不再生疏,开始慢慢培养出朋友的感觉。
川玖拿了铁铲,带我走到后院。
后院里种的仍然是桃树,更多的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