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央求端王帮忙绘制的画像终究未被画成。东京城中桂花的香气却是愈加浓烈。太后寿辰一天天接近,王府上下的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着份内之事。林子清闲着无事,怔怔地看着树下的一队队的蚂蚁一刻不闲地忙着搬运着过冬的食物,次序井然,忙碌得如同那日在铁塔顶层所观望到的城中的民众,她耳边不断响起当时赵佶问她的那句话:“林子清,你的心究竟在哪里?”
身边唯有瑟瑟的秋风越来越带着寒意,前方的天空依旧茫茫无边,或许,她也如同大自然中的一只小蚂蚁般,只是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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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小姐,你的心究竟放在那里?!”一个威严的声音厉声喝问。
云瑶一袭长裙拖地,乌发垂面,遮不住唇角的血迹一点点渗出,在光洁的肌肤上宛如香雪红梅。她垂首默然面对着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男子。
那男子一手捏住云瑶的下巴,将云瑶的脸庞硬生生的抬起,恼怒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那如同万年寒冰的面容燃烧融化殆尽,“整整一个月了,你都做了些什么?!我那好弟弟仍活得风liu潇洒,你却忙着和旧情人重续前缘!”
“并无此事,”云瑶冷冷地回道,“云瑶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很好!不愧是书香世家,懂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男子拍着云瑶的脸冷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本王怎舍得让你这样的美人儿白白死掉呢,你的祖父好歹也是前朝的元老,对本王也有教诲之恩。若得你相助登上皇位,你就算是本王的大功臣,最少也要封你个贵妃当当。”
云瑶淡然,她的心已如死灰,听见房外的大厅不知是谁在唱一曲声调缠mian哀婉的唱词:“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
那男子用手指一点点轻抚着云瑶的脸,又将手一路向下游移,刚触及云瑶的衣领,就听见房外的亲随在门口轻呼:“王爷,时候不早了,该去宫里赴宴了。”他刚提起的兴致被一扫而光,恨恨地将云瑶甩开。
就在他就要离去之际,他想起点什么,又对云瑶叮嘱道:“那个姓林的底细你查清没有,如果实在弄不清,就把她做掉得了,永除后患,免得旁生枝节。”
云瑶看着那人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摔门而去,一下失去支撑,瘫坐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踏上了什么样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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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家家灯烛华灿,户户聚首团圆。宫廷举行了皇家宴会,端王吩咐完总管就带着随从入宫了,那些有家眷在京城的仆从下人则得到端王的许可,可以回家和家人一起拜月吃团圆饭,莺儿和紫燕都兴高采烈收拾了一些点心瓜果好往家里带。
林子清品尝了一点她们亲手做的点心,虽然这种圆形的点心被她们唤作“小饼”,“月团”,味道和后世的月饼还是很相似的,又甜又香,只可惜上面没有印制一些精美的图案和吉祥的字,显得简陋了些。
她正想着是否亲手照着现代月饼的模式,做上几个给莺儿开开眼,就见高俅气喘吁吁地捧着一个木盒跑来了。
“林姑娘,王爷吩咐小的给你送点宫廷特制的小饼尝尝。”
林子清馋虫大躁,心里暗喜:“虽然咱没有洪七公的本事,不照样能尝到真正的宫廷御厨做的东西!”她从高俅那里接过盒子,忙掀开盒盖,偌大的盒子里只有两个月团,稀奇的是上面还分别印着几个字,一个写着:“举头望明月”,另一个则写着:“月下乱砸缸”。
高俅凑上来看,念出声来,听得众人不明就里,林子清赶紧盖上了盒子,对高俅说道:“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哪来这么多好奇心,没听过好奇害死猫吗?”
林子清不理会高俅的摇头不解,收起端王赵佶送来的月团,直至莺儿和紫燕都离开王府大院,她仰头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圆月,无人相伴下,心里未免烦躁。“对了,在这里我不是也有个亲人吗,刚认没多久的小妹王月儿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遥想着家家团聚的场景,记起王月儿来。遂跟王府的总管打声招呼,并未遭阻拦,林子清利索地换上男装,拎上月团,轻车熟路地往樊楼赶去。
长街上彩楼争色,桂花酒的香气四溢,醉人心脾,她终于听见熟悉的丝竹管弦之声,信步而入,猜测着是否会在这里再次遇见那位为她疗过伤的夏公子。
目之所及,恰如心之所念,她果然在一层的角落里看到熟悉的身影。“看来今天来对了,这下吃东西也有人买单啦!”她乐颠颠地正要上前打招呼,怎料她还未走近夏崇正,夏崇正忽然扑倒在桌面上,酒杯翻落在地。
几个姑娘拥上前,其中一个大起胆子探了探夏崇正的口鼻,登时花容失色,惊叫失声:“哎呀,不好了,死人了!!!”
老鸨一边大啐着“晦气”,一边请人去官府报案。一些好事之人也跟着围上前议论纷纷。
林子清也是一惊,忙赶上前推了把不省人事的夏崇正,将他翻转过来,只见他面色铁青,口泛白沫,牙关紧咬,摸了下脉搏,仍有微弱的跳动,这才松口气,“原来是昏厥了~~”
“让让,麻烦都让一下,”林子清急忙疏散开看热闹的人,从老鸨口中及众人议论声中得知,这个夏崇正每次来到樊楼,都是只点酒不要任何饭菜,这种喝法不低血糖才怪呢!昏厥的后果可大可小,像他这样连呼吸都停了,真不知他到底灌了多少的酒精。
林子清回忆起课堂上学的急救知识,关于心肺复苏术的ABC,她只是听老师讲过,却从未实践过。她让众人让出空间了,将夏崇正拖到地面上平躺放置,迅速解开他的领口和腰带。几个年轻点的姑娘见状立刻别过脸去。
林子清斜她们一眼,回想着复苏术的要点,首先是Airway,她将病人的下巴稍稍抬起,用力将口掰开,清理口腔内的堵塞物,刚准备俯身往他口中吹气,闻到满口的酒气,她犹豫了一下,指着一旁看热闹的一个妆容妖冶的女子说道:“你过来一下。”
“公子唤奴家作甚?”那女子扭捏地细着嗓子问道。
林子清掏出块银子,在她眼前晃晃,说道:“你来给他吹气,这块银子就归你了。”
“哎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奴家怎出得起这般的丑~~~”她惺惺作态,故作羞涩。
林子清见状,也没空跟她多纠缠,对另一女子说:“她不敢,你敢吗?”
那妖冶女子见到手的银子要飞了,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抢下银子,按林子清的要求给夏崇正做起人工呼吸来,林子清则一边指示女子有节律的吹气,一边双手交叉垂直向下用力按压夏崇正的胸骨。
等到官府赶来之时,夏崇正终于呼出了一口气,醒转过来。林子清擦把汗,暗自庆幸自己第一次心肺复苏居然成功了。
“小芸,不要走!”醒来的夏崇正拉住林子清不放。
林子清没好气地挣开他说道:“谁是小云?我还黑土呢!”转头看到了云瑶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更加来气,“云瑶呢?怎么不见她,不知道她男朋友差点都快死了吗?”
“小姐她有贵客相陪。”小丫鬟低声回道,虽不大明白林子清的用词,但还是很过意不去。
林子清也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在跟谁生气。官府之人此时已被老鸨笑脸相陪打发走了,经过这么一闹,客人也走了多半。林子清对小丫鬟说道:“见不到你家小姐,拿碗糖水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