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觉从小就是对新鲜物事接受较快的人儿,“那时”宫里流行玩“马吊”,我也是先于其他嫔妃学会并融会贯通的,这便是因果吧,源于这个哭笑不得的缘故,打马吊打多了,我才会经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在“这时”叫咖啡店的吧台上用酒煮着一种灰黑色,哦不对,正宗的应该叫咖啡色,带着苦涩味的液体,没有任何心理疾病情况下,看着沸腾的水,冒着一股带着焦味的气息,愉快的生活下去的最大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的人总喜欢喝这种咖啡色的叫咖啡的液体,掌柜不在的时候,我也偷偷为自己煮过一次,我才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苦,还带着一点点涩,这是人喝得么?后来渐渐习惯了,刚煮好的咖啡加点奶进去,便能除掉涩的味道,如果觉得苦,便加一些糖,苦中带甜,苦也不会那么纯粹了,再后来,我每天都得偷偷的喝上一杯,整整一天都神采奕奕。
“这时”的人真奇怪,连这咖啡也很奇怪!
“这时”“那时”,可真够拗口的,没办法,要是谁能遭遇到我正经历的荒诞的事情,觉得说这些拗口的话语,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那时的我是个贵妃,身穿锦绣裘袍,在秀宫暖阁中品着整个朝代的奢华,我还记得,是那年冬天敌国的铁骑踏进了繁华的京城,一向温文尔雅的皇上选择了适合他身份的驾崩方法,用一把大火烧了整个皇宫,作为嫔妃的我,最后难免以死来殉葬,毅然的选择跳进了距离云意宫最近的那口井中。
记忆总是用来让人回忆的,但是每当我想起这段历史,也算得上是我的记忆的时候,总没有少一点遗憾,用“这时”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出来混,总需要还的。
在井中,我简直是去了知觉,最后失去意识,我想眼睛这么一闭,再也睁不开,这辈子就过去了,很简单,奢华了一辈子,就是这个死法着实寒酸了一些。
没想到,恍惚间我却又睁开了眼睛,闭上眼又睁开眼,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天过去了,对于我来说,却是沧海桑田间一千年的历史过去了。
这倒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我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对我言听计从温文尔雅的皇上,也不是敌国野蛮血腥冷血的战士,却是一个装着液体的小瓶儿,小瓶儿似乎是琉璃做的,晶莹透明,从小瓶儿顺着下来一个小管子,管子里的小水珠正一滴一滴像梅雨季节屋檐滴落的雨水跳跃着,而小管子的另一头却扎在我的玉手手背上。
多新鲜的事儿!
可没想到的是,在我睁开眼睛后,我看到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新鲜的事儿,直到至今为止,我在这里呆了两个春秋后,我才明白,我第一眼看到的琉璃做的小瓶儿是玻璃做的,里面装着的是药水,药水从我的手背进入我的血中,这样是可以治病的。
我渐渐明白,我——一千多年前那个叫“煜霏”的贵妃已经死了,至少身躯已经死去,现在的我,只是拥有了我的魂魄(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叫意识),占用了一个女孩的身体,重新活过来。
或许应该说寄托,而不应该说占用,这样好听一些。
我知道这是不道德的,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也不想做一个偷取别人身躯的贼人,早知现在,我何必当初打太多马吊,我始终认为有这般荒唐的事情发生,一切都基于我在“那时”打马吊所致。
还好,我魂魄所寄托的是个女孩,有一副充满青春朝气的处子身躯。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喜欢幻想一些如果。譬如说,如果我的魂魄寄托在病入膏肓的老妇人身上,那可糟了,来这个新奇的世界不到一会儿又得死去,多么痛苦。再譬如说,寄托在五大三粗的男丁身上,免不了会出现断臂山里面的情节,而且我还得扮演“女人”的角色。再再譬如说,寄托在一个叫“泰国”的国家的一种不男不女,被人们称之为人妖的身上,那还让人活不活啊?
所以,在无聊的时候幻想几次后,基于后怕,我再也不去想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的意识和这个名叫“雨菲”的女孩的身体重新镶和在一起,开始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生活,在一家咖啡店当侍女,以前世尊贵的贵妃之身伺候每天进入咖啡店里寻求一片安宁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也算挺荒谬的,不过,我不觉得委屈,我天生俱来乐观的心情敦促着我知足常乐。
况且,前世的贵妃生活养尊处优,又何时学得会一门谋生的手段法门,前世入宫之前,在本家学会的琴棋书画,此时在这里都是下下之品了。
抚琴?这时的一个小盒子能放出令人陶醉的几种甚至几十种乐器一起演奏的绝美乐章,还有附上几句让人羞得心急肉跳的唱词,殷殷情歌让人听了脸红心跳,比那时的最为闻名的司乐令的抚琴还胜上不知多少倍,何况我这种只会一曲半调的三脚猫抚琴功夫,后来我才知道,那会放音乐的小盒子叫“MP3”。
再说说画,画我倒是精通一些,只擅长画“梅”,一枝秀梅傲雪头,栩栩如生,曾也得到了皇上的赞许,可如今,这时的一个叫“照相机”的玩物,你想画什么,只要把里面的小框框对准,按下一个小按钮,画的东西就装在里面了,然后再传输到一台插有电的头脑里面,东西便真真实实的展现出来,一丝不差,比真的还真!
更不用说“棋”和“书”罢。
所以我能安心等自降身份,在一家咖啡店里当侍女,哦不,应该叫“服务员”,英文叫“WAITER”。
我想我唯一能说擅长的,恐怕只有前世常年累月在后宫争斗中学会的“心计”。但是在“这时”,我还通晓一点历史,自从一百年前一个名叫“孙文”的伟大的人物创了新民主主义后,“皇上”这个九五之尊便一去不复返了,我唯一擅长的手段,也失去了施展的地方。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也不在傻傻的看着平坦的路上行驶过的一个个大型的铁盒子屁股打着屁冒着烟呜咽跑着大呼小叫了,我知道那叫汽车,也知道插着电的头脑叫电脑,跟我合租房子的小樱就有一台,能放歌曲,能看电影,能玩游戏,如果有“网”,还能跟一些相隔几千里甚至上万里的人聊天说话。
多亏我能有一颗承受能力极强的心脏和能迅速接受新鲜物事的大脑,才能在如此新奇的世界里快乐的生活着,并享受由于新奇带来的刺激。
为了让我不再混淆前世与现在,我喜欢把前世叫做“那时”,把现在叫做“这时”。
我想,我来到“这时”,唯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叫“雨菲”姑娘了,她替我死去,我却用她的身躯复活。
这算是愧疚。
身为贵妃的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报答她,让她的身躯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我自持以我擅长的“攻心之术”,即使这个年代没有了皇上,即使不能再为贵妃,至少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便是报答吧。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人心始终是人心,善于心计的我会迎来第二春的,我对自己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