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叶公公走在行往御书房的宫中小径上,冬日里有些寒冷的风,吹打在脸上,让刚从暖烘烘的慈安宫中出来的我头脑更是清醒了些,也能够就有些事情更好的思索。
刚刚在慈安宫中听闻皇帝陛下这个舅父宣我面圣,实话说,我心里是止不住地震惊了一下。毕竟,自我出生以来,这个传说中与父亲母亲关系都甚好的舅父,竟是一次都未召见过我。每次进宫陪伴太后之时,也从未偶遇过他,好似他从不知道有我这个外甥女降生在世上。只有年节时他赐下的厚赏,才能觑见他对我这个外甥女的喜爱。
此次进宫,他一反常态地宣我见驾,本就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而选在我考入国学院这个契机之下,更是耐人寻味,让人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这个时候面圣,怕是他会有什么深意在心中,心里不禁有些惶恐。转念间,又想到刚才见到母亲所说的言语,和太后的态度,可以看出母亲与皇帝的情谊还是很有一些的,便宽慰自己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走在路上,心里暗自考量一会儿见到皇帝之后,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将什么样的面目呈现在他面前,才能收获到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效益……
行至御书房,叶公公恭敬地让我在房外的回廊下等候,自己进去向皇上通报。不一会儿他就躬身出来,对我说皇上宣我入内见驾。
我抬脚跨过御书房有些高的门槛,慢步跟在叶公公身后入内。一想到我将见到的会是大乾最高的统治者,能够决定我命运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微低着头,甚至不敢抬眼打量书房里的环境陈述。
我眼睛小小地往上翻了翻,瞥见叶公公从侧边走到一个铺着明黄色绸布的几案边站定。缓缓走到我应该站立的位置,跪下身去,
“臣女杨氏淑恬,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吧!”从上方传来一个平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
“谢过陛下!”
我站起身子,立在原地没动,仍旧低着头,全副身心地准备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你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臣女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说起来你可是朕的亲外甥女,不用这么多礼,”这个声音顿了一下,接着调笑了一句,“你母亲,朕的嫡亲妹妹,安平长公主可从不在意这些个。”
“是。”
这打趣小辈的话都已经从这作皇帝的口中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不吗?只好抬起了头,心想,你看我,我正好还可以看看你呢,反正我也不亏!
存了这份心思,一抬眼,冷不丁地就与一双及其威严的眸子对了个正着。不过,这双眸子里这时含了些柔和,否则,我怀疑,刚这一下对视,我非得吓的瘫软不可。在这样掌控一切地视线注视下,没有谁能在乍见时镇定地面对它,它里面包含的威势,就连祖父那种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比起来,亦是小巫见大巫!
上面端坐的皇帝,长着与母亲相似的五官,镶嵌在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显得格外的大气威严,极具冲击力,仅是一张脸,就给人一种强势的压迫感,再加上那满身的威势,直叫人一看就觉,这就是无人能及的帝王!
此时这张脸上带着些微笑,柔和了身上的威势,看起来有些和蔼,却仍旧给人不能违抗之感。与我对视的一霎那,眼里竟掠过了一抹笑意,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静静地任我看着。
猛地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又瞬间瞅见了这样的脸,一见之下,我竟看呆了去,只知道盯着看,半点不记得,其实这样目不转睛地看这张脸,若是真较起真来,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直到看到那抹笑意,我才惊觉不是,醒过神来。不用装就自然地紧张跪在地上,
“臣女突然得见天颜,激动之下有所失礼,臣女自知有罪,还请皇上念在臣女年幼无知,……!”
“好啦,你平身吧,朕还能跟你计较不成!怎么,看清楚了没有?”
“回皇上的话,臣女不敢说。”
“哎,你只管说,朕不治你的罪便是。”接着又道:“太后那已是准你自称淑恬了吧,那你在朕面前亦是自称淑恬便可。”
我一听大喜,这样我说话就方便多了,而且这也是一种恩典,赚了!有了这句话,可见这个舅父不是真的不在意我嘛,便大胆了些。
“回皇上,淑恬见着天颜,只觉得分外亲切。恩,淑恬看着您与母亲长得有些像。”
“哈哈哈……,你这话说得倒是实在。朕与安平是嫡亲的兄妹,长得相像才是正常的。你觉得亲切,一点也不奇怪。”
他说完这一番话,便停了下来,亦沉了脸,眼里带着严肃,低沉着声音问:“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我看着他的面色,心里有些明白,正题来了。我在路上本打算在他面前呈现出作为一个孩子的天真,此时看来,他很显然是不容我糊弄过去的。那么,我也只好如他的意,认真地跟他就某些问题敞开了谈了。毕竟,我要在这里生活的更好,有了他的承认,才是最为强大的靠山!
“母亲说,您不喜欢我!”我直视他说道。
“哦?那么你怎么认为呢?”他带着些疑惑问道。
“淑恬认为,您不仅不是不稀罕我,相反,是很喜欢我才是!”
“怎么说?”他饶有兴趣地问着我。
“您不召见淑恬,怕是为了护着淑恬吧?”我反问道。
他见我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句,不禁愣了一下,仔细地看了我几眼,说道,
“好!朕就知道,你既能考入国学院,便不是个愚笨的。但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聪明。不过,你如此聪颖,也是好事,有些话,朕也可以先给你说清楚了。”
“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淑恬自会遵命!”我非常识时务。
“你的性子朕早已清楚了,是个好的,能为朕分忧,那就更好了。只是,你该清楚,你的身份吧!”
“淑恬出身杨氏,是杨家最为得宠的孩子,是您的亲外甥女,这些,淑恬自是十分清楚的。您先前的这九年不见淑恬,不就是因着这些吗?淑恬的身份已是贵极,自是不需那些个虚宠傍身,那些,不仅不会给淑恬长脸,反而会招来忌讳!”我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看来,你很清楚啊!朕很欣慰!”
“多谢皇上夸奖!”
“呵呵!你既如此聪慧,想必,对你的未来,是有所打算的了?”
“是,淑恬之所以会去读国学院,除了喜爱读书外,就是因为,这样对淑恬、对杨家、甚至对您,都更好!”
“很好,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是……,朕就跟你明白地问,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什么想法没有?”他犹豫了一下,问了出来。
“淑恬还小,还不用考虑这些个。”我红着脸,小声回道。
“你现在是还小,可是,待你读好了书,你便不小了!”他看我有心回避,咄咄逼人。
“皇上,您一定要让淑恬现在考虑这个问题吗?”
“朕是疼爱你,方才问的,你心里该是清楚才是!”
“淑恬谢过皇上的疼爱!”我没好气道,“可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淑恬自己打算的道理?”
“哈哈……”他大笑出声,“别人自是那般,你的终身,却是连你父母都做不得主的。由朕做主!”
“那淑恬听您的便是,您还需问什么?”
“朕既是疼爱你,自是需问明你的心思。”他带着些真诚道:“如此一来,不免会委屈了你。但不得不如此,朕当然会在最大的范围内,让你自己选一个。”
“诶?”
不会吧,这就是小范围的婚姻自主?我可是从一出生就做好了婚姻包办的准备了,居然有这么一个大惊喜!我的身份注定,即使自己自由挑也只能在那么个小圈子,说不定就是直接没有选择机会的赐婚。这会儿竟让我能自己先挑着,简直比我原先打算的好太多。
“怎么,可是有什么疑问?刚才不还在说要给朕分忧?”他看我一脸惊奇,以为我是反悔了。
“回皇上,淑恬听您的就是了,哪有什么异议。”
“你身份高贵,天资聪颖,纵是让你挑选的余地不大,但朕也不会在人才上委屈了你。只是你要知道,朕是不会让你配宗室了的。”他慎重地跟我讲明。
“皇上,淑恬知道!”娶了我,就等于绑住了杨家,多不安全,我当然理解。
“恩。你此次入读国学院,会有几个出身世家的同窗,其中几个嫡支嫡子尤为出色,你可以好好瞧瞧清楚。若是你看上的是旁支,倒也不必担心,身份上不成问题,朕会解决。”
“多谢皇上。”还真挺为我想的。
“行了,你跪安吧。这已有会子时间了,回头你母亲该亲自到御书房来要人了。”他打趣道,“朕给了你道旨,待晚间朕会让人去杨府里宣,那些个人选,也会跟着一道带去。”
“是,那淑恬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