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地完成了一夜睡眠,第二天一早便被父亲拖着去了淳于书院。
传说中的淳于季先生终于得见,孟以柳却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并不算太老。
本以为能坐到校长……呃,他们叫山长,能坐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是一个白发白胡的老头儿,可这淳于季看起来也就六十左右的样子。虽然这在二十一世纪也是退休年龄,但又实在不能把这个年纪归到“很老”这个概念里面。而且这位先生看上去精神抖擞,藏蓝镶白边儿的长衫也显得他年轻了许多。
柳柳暗自庆幸,她还真怕遇到一个七老八十的古董,那样的话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能不能听得懂他说的话了。
可是,就在孟以柳站到那淳于先生面前的时候,还是无法避免地走了一个亘古不变的流程——考试!
对于她的到来,淳于季只是象征性地扫了一眼。虽说他不愿轻易接受新的学生,特别是当得知这学生的父亲只居末等官职时,便觉得孩子也不过资质平平罢了。不过知府大人开口了,这个面子总也不好驳去。
“背背三字经吧!”他话语淡淡的,若有似无地看着柳柳,半晌,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对,是无奈,这孩子好像对他说“背背三字经吧”这句话感到了失望,而且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没错!孟以柳是失望了!
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被自己认为不会太食古不化的、不算太老的老先生,真没想到一出口就让背那个发了霉的三字经,真不晓得这帮人的脑子里头都在想些什么。三字经能当饭吃吗?三字经在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能产生实际的作用吗?害她白以为这人的思想能先进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没有创意。
“柳柳!柳柳!”孟九问在她身后连捏了几把,“先生考你背书呢,快背啊!”
“哦!”孟以柳点点头,张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不会了。”
她很诚实,三字经只会这么几句。
孟九问气得一把抓了她就在屁股上狠拍了两下:
“你这孩子,什么叫不会了?这三字经打小儿我跟你娘就教过,怎么就不会了呢?”
“是真的不会了。”挨打的是屁股,她却揉了揉鼻子,看向淳于季道:“三字经,我只能背到这里。”
“那你还会什么?”突然觉得这小丫头很有趣,“老夫可是听知府卫大人说你是个聪明的丫头。”
“聪明并不代表一定要会背三字经。”柳柳答得不卑不亢,“实不相瞒,我四书五经都不会。不是因为懒惰,也不是因为笨,我只是觉得那些古董背了也没用。一来女孩子没机会考状元博功名,再者,做个死记硬背的书生,对个人对大明,都没有什么好处。”
“你——”
孟九问气到面色发白,颤抖着双手正准备再次向柳柳的屁股上招呼去,却在手起时听到自门外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一扭头,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少年儿走了进来,一身白衣,干净得晃眼。
“真是个聪颖至极的小姑娘啊!淳于先生,您说是吗?”这少年看向淳于季,呵呵地笑。
“嗯。”淳于季也跟着微笑点头,转向孟九问道:“别打她,这丫头说得对!”
虾米?
孟以柳下意识地掏掏耳朵,是她听错了吗?这老顽固在称赞她耶!
等等!
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刚刚是有人出声打断了父亲的“恶行”。
偏头向来人看去,柳柳以“呃”地一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是他?
这不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少年么!
再想想,好像昨天听与他同行的人说过他今天也要来上学的。呵呵,原来系校友啊!
际遇这东西总是这样子奇怪,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柳柳自动将其划归于路人甲的行列。昨天晚上第二次见着,只高兴地认为书院里有了熟人。而现在,这小子怎么看都像是来给自己解围的。
“淳于先生!”最先对之前的话做出反映的是孟九问,“您刚刚说……”
“哦!”淳于季一挥手,“把孩子留下来,你可以回去了。”
“这……哎呀!谢谢先生收下小女,真是谢谢先生啦!”孟九问怎也想不到柳柳这番忤逆的话竟会换来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惊讶之余却也没忘了跟山长先生道谢。
目送父亲走后,柳柳继续将目光投在淳于季身上,半晌方才探问道:“您真认为我说的是对的?”
之后,那小公子硬拽着她的胳膊把她给拖了出去,直到出了楼到了空场上,这才无奈地数落道:
“淳于先生肯收下你就不错了,还问那些个干嘛?小心他反悔了,到时候你就得跟你爹乖乖的回家去。”
“回家就回家。”柳柳嘀咕着,当她愿意来啊?“不过刚才还是谢谢你替我解围。”
“不客气——孟公子!”
少年冲柳柳做着鬼脸,柳柳几乎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扮相还真是不成功呢,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谁知少年却指着她腰间,说:
“东西收好了,穗子还露在外头,我当然一眼就认得出。”
柳柳低头,恍然大悟。然来那块玉佩的穗子从荷包里头露了出来,怪不得。
“这块玉一定很贵重吧?”她只是想要确定一下,可没想要还回去哦!
“还好!”少年点头,“也不算太贵重,不过你收好喽总没坏处,以后可能会有用得到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没坏处,至于用得到的地方,孟以柳自动将那理解为揭不开锅时可以当来换钱。
“我叫洪文,过了年就十岁了。”
“我叫孟以柳。”出于礼貌如实相告,“过了年……七岁!”很郁闷矮他三岁。
两人这样就算正式认识了,接下来便由这位洪文小公子带领着来了个学校全景游。
原来这淳于书院专收四岁到十二岁的学生,原因是淳于先生说不喜欢跟成年人打交道。这逻辑让孟以柳有些怀疑他的智商。除此之外,淳于书院分作男院和女院,分别在面对面的两幢楼里,男院四书五经,女院三从四德。
对于这些无聊的教学内容孟以柳无意多问,她只是觉得这么大个院子对于一座书院来说实在是太浪费了。根本没有那样多的学生可以把这里装满嘛!于是指了指硕大的空场对洪文道:
“你看,要有多少人才能让这里热闹起来?还有这些楼,要有多少学生才能坐满呢?”
洪文不置可否:
“可能是觉得气派吧!能来这里念书的孩子,家里都是非富即贵,不把书院建得好一点儿怎么能体现出他们的身份呢?再说,当初建这地方,花钱的是朝廷。”
柳柳撇撇嘴——
“体现身份……”一记眼刀甩过,“你是什么身份?”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洪文略愣了一下,想了想,道:
“没什么身份,家父与淳于先生是旧识,我小时候也见过先生,这才得以到这里来念书。”
“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口音不像是顺天府的人。”还好她是北京人,要不然也有穿帮的危险。
洪文承认,老老实实地告诉柳柳他是打应天府来的,目地就是来探望淳于先生,顺道在这书院学习一阵子。
柳柳眨眨眼,觉得他这句话亮点在“一阵子”这三个字上,那是不是就说明他们这校友做不了太久呢?有点小小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