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斜斜地透过窗棂照进屋子,整个房内,不但清晰可见,还因了这一层月色而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来——美得有些不真切了。
不管艾莫言如何闭上眼深呼吸,睁眼后,入目的始终都是青罗纱帐镂雕床。狠掐过自己了,有疼的感觉,也一一摸过四周了,有真实的触感——至少比梦要真实。
这种真实感让艾莫言不安起来,脑海中浮现出最后的画面——四周一片刺目的白,对了,是在医院,妈妈紧握着她的手,一脸憔悴,好久不见的爸爸居然也在一旁,然后,然后,爸爸似乎是去叫医生了,而妈妈则在一旁不住地问些什么,是什么呢?头疼……艾莫言想努力给妈妈一个微笑好让她安心,又不知怎么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天已全黑,自己却不在医院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脑中的画面一直断断续续,像被一层雾蒙住似的,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就好像,就好像那些是梦,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一样……怎么可能,那些怎么可能是梦,妈妈怎么可能是梦!艾莫言用力摇摇头,想把这荒唐的念头赶出脑海,太阳穴处却又是一阵刺痛,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她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四小姐,四小姐,该起床了!要是再迟到,老爷又该责怪了!”
四小姐?谁家四小姐?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传入艾莫言耳中,她慢慢睁开眼,却被两个俏生生站在床边的小女孩儿给吓到了,不过经这一吓,人反倒清醒过来,回想起晚上的事情,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假装镇定地坐起身来。
两个小女孩儿似乎有些惊讶,对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开始帮艾莫言穿衣,这让她有些不适,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排斥感,而那些衣服层层叠叠地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样子,心中稍稍犹豫一下,便决定任由她们折腾好了。
艾莫言猜想着梳洗完后要去见的那个什么“老爷”,可能是这个“四小姐”的父亲,可是这是谁家的四小姐,哪儿来的四小姐,她又怎么变成了四小姐了呢?不知怎么,一想起待会要去见“老爷”的事,艾莫言心里就莫名地冒出一种紧张不适的感觉,甚至压过了她身处陌生时空的不安。
从起床后,她杂七杂八地胡乱想了半天,却觉得脑子里像式一团糨糊,总理不出个头绪。一晃神,不知不觉就被她们带到梳妆台前了,可是那铜镜实在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的样子。而几个替我梳洗的人一直都没有开口讲过话,让艾莫言不禁怀疑她们是不是哑巴——这当然不可能,不然刚才听到叫她起床的声音岂不是见鬼了!尽管她内心深处并不是那么害怕鬼的存在。
折腾了半天,在这让人难捱的安静中,一切终于收拾妥当,然后在之前叫她起床的两个小女孩儿的伴随下,艾莫言走出了房间。不过,直到这时她才惊讶地发现,她比这两个“小女孩儿”还要矮上一截儿,这样估计的话,这四小姐分明不过十来岁而已!
从房门出去,映入艾莫言眼帘的是铺了薄薄一层不知名花瓣的院落,不过,还没来得及欣赏,“小女孩儿”之一就走到前面,带着她走出了院子,在穿过一系列的长廊和花间小石子儿路,并绕得晕头转向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到门口,带路的“小女孩儿”又迅速地走回她身后,与另一个并排了。
房间看起来是个客厅的样子,而这“客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这情形让自小就害怕迟到的艾莫言心里有些紧张起来,浑身不自在地迅速四下里瞅了瞅,发现有两个人中间空着一个位置,莫名觉得自己该坐在那儿,也没多想,便快步走过去坐好。
待坐定后,艾莫言开始偷偷打量起周围的人,在座的不包括她自己在内,有三男两女,其中最小的两个男孩儿女孩儿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坐在她左手边,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在这气氛有些沉闷的地方也时不时地互相挤眉弄眼一番。
而另一边是一个大些的女孩儿,光看她一直保持着的坐姿就让艾莫言觉得累得慌——上身挺直,只坐了椅子的一小半,可是看起来着实优雅端庄,弄得艾莫言也不自觉低偷偷往前挪了挪,努力坐直了点。由于她整个身子侧向房间里空着的两个上座,艾莫言就只能看得到她的小半侧脸,皮肤倒是不错的样子,羡慕之余,立刻生出了想要一睹尊容的好奇心,要知道在她的概念里,皮肤好的,大多都是美女了。
剩下的两个少年坐在对面,但只一眼,艾莫言便立刻放弃打量,不为别的,只是两个人触及了她《艾氏安全守则》第一条:见到帅哥要躲开。在她心里,帅哥永远都只能用来远距离养眼,近了,就是一级危险品,惹不起她至少躲得起。
当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这才正正经经正襟危坐起来。
就在此时,从上座旁边的小门走出一个中年人来,愣是把一件绛色小褂穿得气宇不凡,让看着他的人没来由地感觉到压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艾莫言总觉得他在扫视众人看到自己的时候稍微顿了顿,像是带着一点儿欣慰。
随着他的出现,坐着的几个人立刻全都站起来,艾莫言也乖巧地顺应大流,待来人和他身后跟着的一位美妇先后在主座坐好,坐在最前面的少年便开始问安。这突然的问安着实吓了艾莫言一跳,幸好前面有个样板儿,她有样学样儿地照着前面的女孩儿做了动作问了好,才有惊无险地混了过去。
之前猜得不错,当堂的两个人也就是这府里的老爷和夫人,确实是“四小姐”的父母,而这五个人,或者应该说他们六个人,是兄弟姐妹。
父亲,呃,是四小姐的父亲由始至终都是一脸严肃,连让他们坐下都只是略点一点头的示意,同时,拜他所赐,这屋子里的气压比刚才低了许多,本能地希望远离危险的艾莫言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文轩,这几日书念得如何?”
坐在对面第二个的少年站了起来,垂首答道:“孩儿未敢懈怠。”
“如此甚好。”
这对话弄得艾莫言更加紧张起来,万一他点到“四小姐”的名怎么办,她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啊!正在胡乱纠结之中,艾莫言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突然都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见她还呆坐在位子上,身后立着的“小女孩儿”之一赶紧凑上前来小声提醒道:“四小姐,该去侧厅用早膳了!”
艾莫言回过神来,也随着众人走,却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紧张特丢脸,暗暗生起自己的气来,心说:“姑娘我叫艾莫言,管你那谁家的四小姐姓什么名什么!”
众人依次于侧厅坐好,那位四小姐的父亲淡淡地说道“开饭吧”,便立刻有人开始上菜,不仅一一报上菜名,还有简略的做法介绍,颇有大酒店的范儿,而且那介绍很能增进人的食欲,至少不怎么见过这阵仗得艾莫言早已听得食指大动了。
终于等到菜上齐了,那位四小姐的父亲又是淡淡地说道“吃饭吧”,艾莫言便迫不及待地开动起来,可是第一口才送到嘴边,就突然感觉到饭桌上的气压似乎又下降了一点,她赶紧迅速地把菜往嘴里一塞,然后看向四周,却发现视线的中心竟然是她自己!
两个少年似笑非笑的表情,美妇与少女惊讶的表情,两个小孩子好奇的表情,还有最最不能忽略的四小姐的父亲的严肃的表情,全部都对着艾莫言。
还没等她好好回想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那位父亲的问话已经开始了。
“苏灵芷,你这样成何体统!”
“......”
这时候艾莫言就算再傻也知道“苏灵芷”就是这四小姐了,无奈嘴里含满了食物,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赶紧站起来,嘴巴也赶紧快快嚼,希望能快点吞下去。可是这一想当然的举动惹得那位父亲火气更大了。
“你还敢嚼!”
这话说得艾莫言愣住了,不嚼了吞下去难道还吐出来么,不过倒也一时住了嘴。
“每日问安你都迟到,今日看你来早了些,还以为你终于懂事知道守礼了,不想竟在这饭桌上当着众兄弟姐妹做出这等无礼之事来!”
这话说得她愈加迷糊起来,刚才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值得他气成这个样子啊?艾莫言决心要问清楚,于是又快速嚼了起来。
“你,你,”那位没什么耐心的父亲却彻底火了,“蹭”地站起来直指着她道,“从今日起禁足一月!”说完便拂袖而去。
于是可怜的被告艾莫言同学在完全没有得到自我辩护机会的情况下,被判了“严厉”的刑罚,而且看情况还不能上诉。
不过,那位应该是四小姐母亲的美妇的表现给艾莫言的奇怪感觉反而压过了她应有的委屈与沮丧。按照艾莫言的常识来看,严父与慈母一般都是成对出现的,可是在刚才那位典型的“严父”判刑的时候,本该是扮演“慈母”角色的她并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劝解的意思,反而,似乎,很乐于见到“四小姐”被罚,而且周围这几个“兄弟姐妹”的表现也好似有些冷漠,一点也不相亲相爱。唉!艾莫言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是那个“四小姐”很不招人喜欢还是这家人本来就生性冷漠,不管是哪一点理由,她都有得受了。
这样再来想那禁足一个月的事,突然就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可以顺势避免与一些不知深浅的危险人物接触呢!大不了就当体验御宅生活也很不错的样子。这样想着。艾莫言刚才不好的心情都一扫而空,不过趁她发愣的当儿,满桌子的人也都“一扫而空”了。艾莫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在心里暗道两声“浪费”后,便也跟着先前那个带路的“小女孩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