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锅勺敲得响晚饭时间到了。朱雀团的火头军们推着车子,将一桶桶的饭食送到了每个营帐前,每火的火长出来领取。岭南的人以大米为主食,军中的军粮也九成是大米。每火分得绊了菜叶的米饭一桶,咸菜半瓮,另外瓷盆碗筷各十副。
军中的生活其实还是挺艰苦的。除非碰到重大节日、朝廷喜庆大赦或是打了胜仗犒军,否则平常能有这样的生活就不错了。
楚飞领了饭食器具,将一桶饭食均匀分成十碗,让火里的人出来领了去吃。呼延丑头一个冲出来抢了一碗,也不用筷子,手抓嘴拱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细嚼慢咽。
入夜之后刁斗响起,因为是新兵也没有警戒夜哨的任务大家一起就寝。呼延丑在楚飞旁边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宿就是不肯睡。楚飞问起他才说,这么点饭根本不够吃,再来三碗还凑合半饱,现在肚子正饿得慌。
楚飞被吵得睡不着正有点恼火:“真是头猪!先睡,明天多分一点给你。”
“谢谢老大!”呼延丑欢喜的傻笑几声,终于安安静静的睡下了。
楚飞枕着双臂静静的想道,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的军营,这里面的生存法则都是一样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手中有权好度日。要想混得好,上面就得有人罩。
第二天刚刚黎明,军营里响起一通大鼓将大家惊醒。胡队正带着两个人闯进营房来大吼:“起来起来,列队集合!”
大家伙儿全都揉着惺忪的眼睛堪堪的爬起来,零散的跑到了营帐外排队集合。放眼看去,营房四周全都是穿着杂乱服色急急奔跑的新兵,白虎新兵团各旅各队的新兵都在集合列队。
胡队正和另外一名身材高壮身披甲胄年约四十的汉子站在队伍的面前,满副威严的神情。
楚飞打量了那个身材高壮的汉子几眼,心忖这大概就是我们白虎团上旅甲队的队正吧,正排长级的人物,比胡队正的官高半级。
虽然有点凌散和慌乱,全队的人也总算是站齐了队伍。由于军服还没有发下来,乍一眼看去高矮参差杂乱不齐。楚飞是三火的火长,站在第三排左首第一个。
“全都站好!”胡队正上前半步,如同猛虎一般大吼一嗓子,将前排的新兵蛋子骇了一跳,“这位就是我们上旅甲队的队正,牛队正。大家见礼!”
叭叭的一阵抱拳声:“见过牛队正!”
“好,好,免礼。”那牛队正比起黑熊一般的胡队正来显得斯文了许多,随意的摆了摆手也不显什么威风,慢条斯礼的道,“今日是我们上旅甲队第一次全体集合,人数也到齐了。从今日起,我们要开始统一学习军规军令,四日后开始操练。各火的火长,到胡队正那里领取军令细则,一定要带领手下兄弟好好学习……”
牛队正说了好大一通,很是有点啰嗦。看他外形,虽然长得比较高大壮实,脸上却是没什么冷肃和凶恶的表情,眼神也总是柔和与清澈的。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五官端正,说不得俊朗但也算不上丑,反而还有几分沉稳内敛。让人感觉他仿佛不像是带兵的人,而是个絮叨的教书先生。
可楚飞却是认为,这个牛队正远比那个胡队正的本事要强多了。因为他的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煞气。这股煞气,楚飞曾在薛仁贵的身上感受到过。当然,薛仁贵的比这牛队正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只有杀过人舔过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浑然天成的煞气。不管你是张牙舞爪或是内敛沉稳,这股子煞气也是学不来、抹不去的。当初见到的那个张都尉,好歹也是在军营里混了十几二十年的团级人物了,身上也没有这股子煞气。
楚飞开始对这个牛队正有点感兴趣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早上的集合训话与军姿演练总算是结束了。朱雀团的火头军送来了早饭,稀饭加馒头还有咸菜,已经算是很丰盛了。楚飞昨天分了一回饭食对大伙的食量有了了解,于是多分了一些稀饭两个馒头给呼延丑,乐得他欢天喜地就跟过了个年似的。
吃完饭众人又都乖乖的回到了营房里不敢乱跑。各火的火长到第三营房胡队正那里领取军令细则。并不厚的一个本薄,楚飞拿到手大致翻了一下,全是些十斩十禁多少严惩多少大忌,非常繁多。大唐的军人在军营里,受的管制是很严厉的,军规细则多如牛毛,一不小心触犯了就要被罚,甚至是砍头。
正要离开第三营房里,刚刚不在房里的牛队正刚好回来。楚飞跟他打了个照面见了礼正要走,牛队正却是发话了:“楚飞是吧?跟我过来一下。”
楚飞有点疑惑的跟着他走到了营房外的空地处,牛队正也不多话,转身过来平静的看着楚飞开门见山:“你怎么刚进军营就惹是生非跟人结怨了?”
“啊?”楚飞不禁有点愕然:妈妈的你个周成,居然向牛队正告状了!
牛队正既不生气也不骂人,依旧像教书先生一样慢吞吞还有点懒洋洋的道:“事情的经过和谁对谁错,我就不问了。这件事情便就此过去,我希望你要从此长个心眼,不要再胡来。”
“是,是。”楚飞做出一副唯唯诺诺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点头。
牛队正的表情依旧是没有表情,就跟照本宣科念书似的道:“我看你还是个好兵苗子,就多提醒你几句。军营之中,卧虎藏龙,是容不得有谁锋芒毕露任性胡来的。多竖恩义少结怨仇,才是生存之本。好了你去吧,没事了。”
楚飞道了谢施礼告辞,心里想道:周成还真是个小人,肯定是告了诬状不假。但牛队正也没惩治我,反而对我提醒点拨,这有违常理。难道是张都尉在上面替我挡了下来?但就为了我一个小兵或是阿布的原因而去得罪人家刺史府长史的公子,他又犯得着么?
难道其中另有情由?
看来这小小的柳州军府里,水还挺浑的哪!
回到营房大家伙都在。四火的人围扎在一堆听周成有一搭没一句的念叨着军令,看到楚飞进来一起朝他看来,个个眼睛里都带有一种嘲笑和兴灾乐祸的神情。
楚飞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就跟没事人似的,只在心里暗道:******周成你这小人,老子把你当个人,你非要扮鬼来吓人。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要玩阴的是吧?小爷能当你祖宗!走着瞧,总有一天小爷定要收拾得你难看!
三火的人见楚飞回来了,也纷纷涌到了头铺这边来。楚飞左右对这种‘学习文件’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于是将手中的军令薄往书生身上一扔:“书生,这是你的拿手好戏了。给大家念军令听吧——都用心听好听好了!这可是关乎掉脑袋的事情,别到时候犯了事挨了刀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书生慌里慌张的接住了军令薄,手指沾了一点唾沫小心翼翼的翻开,清了清嗓子念道:“夫天地之宽广,无规矩不以成方圆……”抑扬顿挫口辞清晰,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三火的人多半便是文盲,听到不明白的地方就嚷嚷的要书生解释清楚。书生也还真是挺耐心,有问必答,一字一句给大家说个清楚明白。
大大小小一共百余条军令细则,书生念得口干舌躁,大家伙儿也听得晕头转向。呼延丑性子最急,听了没一半就嚷道:“他娘的这么多砍哪杀的,俺就一颗头,经得了几回砍?”
楚飞一直四仰八叉的躺在铺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这时道:“你最好是听清楚记进心眼里,千万别犯事。军令如山可不是开玩笑的,犯了事那该杀的就是杀,一点情面也没得讲。再者,记清楚了这些军法细则也好自己多个心眼,千万别把一些把柄落在了小人的眼里。要不然人家随便告你一个刁状,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啊?”呼延丑挠了挠头,“那俺听老大的,小心听,用心记。原来这军营里这么多规矩,还挺凶险的哪!”
楚飞晃着脚尖扯长了腔调:“军令本没什么凶险的,凶险的是人心哪!”
对面的周成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各自冷笑也不来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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