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张都尉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张都尉四十岁左右,也就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但很结实,紫棠色的方脸高鼻梁厚嘴唇,胡子很细密但不长,一双眼睛却是挺锐利。虽然他个子不高,神色间却时时自然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张都尉冲楚飞摇了摇手里的马鞭:“卸下粮食牵着马出来,让后面的人先登记。”
楚飞也没有多话或是质疑,乖乖的照办了。前世当过几年兵,今生又跟‘老人精’七爷学了那么久,他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在没有测清水的深浅时,最好是沉默与低调。
对,低调。
张都尉不得不仰头看了楚飞几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到了血麒麟身上,开口道:“这该是一匹服过役的战马。你从哪里得来的?”
楚飞一点也不奇怪张都尉一眼就认出了这匹马来。原因很简单,岭南这里马匹本来就十分稀少,军队里用的马九成以上都是素有矮脚马之称的滇马。产自西域的纯种良驹血麒麟,绝对是鹤立鸡群。
“一个亲戚送的。”楚飞让自己的神色表情看起来非常符合一个乡下十六七岁少年该有的样子,有点紧张,比较憨厚,甚至还有些没见过世面的羞涩。
“什么亲戚?”
楚飞挠着头依旧憨厚而羞涩,还添了一些茫然:“我不知道呀,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了。爹娘也没跟我说起过。”
“唔,是这样……”张都尉兀自点了点头,抬了一下眼睑看向楚飞,用近乎于哄孩子似的语气说道,“那你为何不将你的马收入军府呢?可以得二万五千钱呀!这可是一大笔钱,知道么?”
楚飞将头摇得飞快:“不行!我爹娘说这马是我们家的命根子,说啥也不能卖。”
张都尉也不着急,笑容可掬的道:“放心,不是卖。你将马献给军府,军府补贴给你钱。然后在军队里你的马依旧会由你来骑乘,等你明年再来柳州府投军它依然还是你的,明白吗?”
楚飞连连轮着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神色,仍是摇头:“不行。反正,它不能卖钱。否则我会被我爹打死的!”
“你!……你怎么这么笨哪?没听明白我的话?”张都尉脸皮都有点发颤了,像极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楚飞却仍是一副茫然与紧张的神情:“我听清楚了。但是,马就是不能卖。”其实心里却是在暗骂:妈妈的你这张都尉,看上了老子的马想诱拐吗?跟了骨灰级的老兵薛仁贵那么久,你当我会不知道收入军府的马,就被统一豢养和分派了,退役时也不能再带走?到时候只要你动动小指头,这匹马就归你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哦!
旁边一个军士走了过来,扯了一把楚飞将他带到一边,眼神诡谲又颇带一点威胁味道的说道:“傻小子,你就依了张都尉的快将这马献给军府。不仅能得一大笔钱,以后还能有张都尉照顾你,保你在柳州军府里吃香。不然的话……”
楚飞惊骇的瞪大眼睛,急乍乍的上前就去牵马:“我不参军了!我不参军了!”牵着马就要走。
张都尉不禁又恼火又好笑,大声喝斥:“回来回来,干什么!你当这军营是你们家菜院子,想进就进想退就退?”
“我、我还没登记报道呢!我不参军了。”楚飞像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小童,怯生生的看着张都尉作势就要跑。
“算了,随你。这么蠢笨的人都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都尉也是无可奈何,狠狠的盯着血麒麟看了几眼就如同是饿了三天的汉子盯着一盘热包子,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官腔十足的道,“许长史,先给这傻小子登好军籍。还有你们几个。”张都尉又指向了刚才已经登记好了的新兵,其中就包括牛高马大的呼延丑,一挥手道:“先跟我来!”
“是,张都尉。”长史飞快的将手中一份快要记好的军籍档案扔到一边,拿起楚飞的户籍文档就开始登记了,片刻便好。
楚飞上前接过自己的军籍档案副本,瞅了一眼塞进怀里,紧紧的拽着缰绳一副生怯的样子。
“跟我来。”张都尉扬了一下马鞭朝前走,回头仍是盯了那血麒麟几眼,嘴里忿忿的嘟嚷,“傻小子,傻得可以。”
楚飞、呼延丑以及另外几名汉子一共八人,跟着张都尉一起走到了后院来到一间大屋前,看似该是一间仓库。屋前已经摆了三张车子,张都尉扬了一下马鞭:“你们几个,将仓库里的军资搬到车上装载。”
楚飞撇了撇嘴,原来是叫来当先一回苦力的。
张都尉旁边的那个士兵还挺机灵,走到楚飞这边来:“小子,马让我给你牵着,你去搬东西。”
“哦。”楚飞将马缰递给他,突然又故作惊乍的道,“这马的脾气很坏呀,你要小心,生人骑不得的!”
那军士冷笑了一声:“多事,搬你的东西去。”
楚飞也不多言,暗自发笑的和其他的新兵们去搬东西了。刚走进仓库没多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惨叫:“啊呀!”
大家都吃了一惊急忙冲出来,却看到张都尉趴在地上直哼哼,几名士兵惊慌的上去扶他。
“看什么看,搬东西去!”张都尉恼火的喝骂了一声,恨恨的盯着血麒麟,“老子骑了二十多年的马,还从没遇上过这样的怪胎!”
血麒麟却像个得胜了的斗士,悠闲的摇着马尾巴高昂着头,很是傲慢和不屑的斜瞟着张都尉等人。
楚飞急急的跑了过来嚷道:“张都尉,这马不能骑、不能骑的!”
“你小子嚷什么,本尉又不会强抢了你的马,骑一骑有何妨?”张都尉火气还不小,毕竟当众出这么一个丑脸面上很是过不去。
楚飞皱着眉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怯生生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马脾气坏得很,除了我们家里的人其他的都骑不得,不然准被他摔下来。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摔断了胳膊摔折了腿。”
旁边的军士也道:“张都尉,这马的确是烈,还是小心的好。”
“哼!”张都尉很是不甘心的闷哼了一声,一挥马鞭,“不骑便不骑,本尉的宝马比这威风多了!——愣这儿干嘛,搬东西去!”
楚飞暗笑了几声闪去搬东西了。对于阿布,他不是一般的有信心。这天下除了薛仁贵恐怕就没人能将它弄走,除非是大卸八块。当年自己第一次骑它时,要不是有薛仁贵在旁边坐镇那也休想爬上马背。六年相处下来,极通人性的阿布就跟自己的亲兄弟似的了。
一群新兵汉子们将军资装满了车,张都尉和另外几名军士都牵出了自己的马来骑上在前引路,让楚飞他们推着车在后面跟上。
楚飞瞟了一眼张都尉的马就想笑。跟阿布比起来,那匹所谓的‘宝马’简直就像是薛仁贵做的肉丸子。
一行人出了刺史府,往柳州城南而去。血麒麟也不用谁照管更没人敢骑,慢悠悠的迈着盛装舞步不急不忙的跟在楚飞旁边。
呼延丑和楚飞推着同一辆车子,这时憨笑道:“楚飞兄弟你这马还真通人性啊,自己跟着就来了。”
“那当然。”楚飞瞟了前方的张都尉一眼,翘了翘嘴角坏坏的笑,“看到它你就该明白,原来‘帅’也是可以这样具体的!”
“啥意思?”
“……”
“啥意思嘛?”
“……跟没有幽默感的人说话,太辛苦了。”
“啥叫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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