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老和尚一进屋,便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笑眯眯的看着乔奈,像个弥勒佛一般。他拍了拍身边的蒲团,“女施主,请坐。”
乔奈显得和老和尚很是熟稔,也不复在外面的矜持,大大方方的走到老和尚身边,坐了下去,“多月未见,大师可好?”
“吃饭睡觉,念经拜佛,这般的日子老衲已经过了几十年,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乔奈抿嘴一笑,道:“大师,身为出家人,对念经拜佛如此不尊崇,似乎有违得道高僧的称号。”
“非也,女施主。万事求不得,老衲凡人一个,遁入空门只为求得出尘法,若是在意了得道高僧的称号,岂不是又入了凡尘?”
“大师的话有道理,可是太过直白了。”乔奈摇头又笑。
“女施主又说的错了,老衲且问,说话为何?”
“自然是为了给旁人听。”
“既然如此,老衲若是说话绕来绕去,别人听不懂,那又说话做什么?”
乔奈哑口无言,怔了一刻,才道:“出家人不是讲究悟?只有禅机,才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悟了。”
老和尚呵呵的笑出声,道:“女施主入瘴了。”
“大师此话何解?”
“出家人所悟唯心,禅机只是媒介,施主却将之当做了必然。老衲遁入空门,所求出世之法,无非四个字罢了——无欲无求。身处尘世,心却已然出尘,这是否也是悟了呢?”
“老衲请问施主,佛祖为何?”
乔奈彻底被他问得呆住了,大奇道:“在下愚钝,佛祖不正是大殿上的像?”
“那是佛像,非是佛祖。”老和尚仍然是笑着,他好像从来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老衲拜了几十年的佛祖,前十几年就一直在想,自己所拜的佛祖真的是佛像的模样么?后来有一天,老衲作了一个奇梦,醒来之后大彻大悟,自己遁入空门到底为何?并非是来求佛,而是求自身的清净,不染尘灰,灵魂超脱,而后的这些年,老衲纵然是天天拜佛念经,也只是一种习惯使然。老衲早已做到了心中无佛,无佛则无求,无求则无欲。”
乔奈坐在蒲团上,半晌没有吭声,老和尚是个得道高僧,她心中本是尊重敬佩,对方的一言一字,她都深深的听在心里。这一番话,说得直白不已,可是内里的玄机,才算是真正的禅机,无禅生禅,让她醍醐灌顶。
半晌后再度抬头开口,乔奈的心思已经受了很大的点化,眼神都清明了很多。老和尚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二字,清心。她并不想做个出家人,也不用做到无欲无求那个地步,只不过老和尚和她甚为投机,也本着渡人的心思,借机点化,带她破了心中之茧。
连日来于心的郁结已解,全身上下似乎都轻松不少,她也露出了本心的笑容来,整个人也有了精神气。老和尚看她心结已解,心中甚为欣喜,不由笑道:“女施主悟性甚高。”
“大师谬赞了,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当是如此。”乔奈由衷说道,二人相识以久,相交多时,彼此切磋受益都是匪浅。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施主又教了老衲一句,老衲在此谢过了。”
心思放宽,乔奈也活泛起来,在她眼里老和尚是个很异类的和尚,不想其他僧人那般呆板单调,像个可爱的小老头,所以尊敬的同时,也有些朋友式的情愫在里面。
于此,不由又刁难道:“大师方才的话才是教在下有了一番新的领悟,只不过大师心中无佛这件事,实在有些离经叛道了。”
“无妨,这席话,老衲只对施主说过,也只敢对施主说。”
“噢?”
“老衲想,普天之下,也只有施主,能够真真的听懂老衲那话的含义吧。”老和尚笑着说,可眼底不免流露出一丝落寞。
乔奈看的分明,忽然想起了以前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自己形单影只,内心中的苦楚,顿时心中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笑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不知在下可有幸,当了大师您这得道高僧的知己?”
“能得施主青睐,老衲不胜荣幸。”老和尚呵呵一笑,方才的那丝落寞已然不见,并非乔奈的安慰,只不过清心净欲的出家人,对于这些不甚平和的情绪,早已觉得多余。
乔奈见他神态又是安详平和,不由心中暗暗钦佩其定力心境,“青睐可不敢当,在下素来是个规规矩矩的深闺女子,您这一番话专门说给在下听,岂不是也暗示区区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老和尚哈哈大笑起来,道:“难道施主不是么?老衲这里接待的女客,你可是头一个。”
“大师的眼里难道还分男女么?”
“阿弥陀佛,男子女子,都是众生之一,不分,当然不分。”
“如此甚好,凡尘中人,满眼皆是男尊女卑,只有大师卓识,实令在下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老和尚笑望着乔奈,忽然道,“老衲这里有几株五福花开得正好,施主可有兴趣一观?”
“此行正是为此,在下求之不得。”
老和尚站起来,朝后堂走过去,道:“施主请跟老衲来。”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