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承瑾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消散掉来兮的伤感，竟觉得有点手忙脚乱起来，“真的，我过得很好，你不用为我难过……”他甚至想要试着笑一下，无奈，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今天，他的脸没有弹性，做不出任何表情。
承瑾，竟懂事到如此……来兮心头的酸涩更加浓郁。明明今天心里最难过的是承瑾，他却还是反过头来对自己百般劝慰，来兮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难过下去了，学着承瑾的样子，将头高高仰起，望向那皎洁的月亮。似乎真的很有效呢，眼泪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抑制了。
来兮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浅浅地对承瑾笑了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笑起来是这般艰难。“今天，是你的生日呢，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说着，轻唤依然暗自垂泪的诗儿：“诗儿，我的寿礼呢？”
诗儿蓦然回过神来，从小丫环手中接过一方锦盒来，双手呈给承瑾。
承瑾接过那盒子，并不急着打开，而是望着来兮，心中猜测着里面会放着什么样的礼品。按大郑天朝的风俗，小叔叔生辰，嫂嫂的寿礼与母亲同类，可以是衣、帽、鞋、袜，或装饰用的扇坠、玉佩、剑穗、香囊，为的是表达长嫂如母的脉脉亲情，却不知来兮这个比承瑾还要小一岁的嫂嫂，会准备件什么礼物。据承瑾所知，她的女红差得快要到达极点，做出的东西全然都是些四不象。承瑾常笑话她，说她绣出的荷叶像香菇，绣出的鸳鸯像鸭子……若假丫环之手做些物件来充数，又绝不是来兮的作风。
“怎么，不敢打开，怕吓着？”来兮故意用含嗔的眼神看向承瑾，脸含笑意，“我做了一天一夜，手被扎了二十多针，费了足有半匹布，才做成一件稍微像样的寿礼。你如果不喜欢，就回家压到箱子底算了，我不会生气的。”
手被扎了二十多针？做了一天一夜？承瑾被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搅乱了思绪，只不过是件应景的礼物而已，可有可无的东西，何必要这么认真？何必要如此费神？来兮啊来兮，以为你冰雪聪明，怎么却也这般犯傻？
“手给我看一下！”承瑾紧绷着的脸绷得更紧了。
来兮将一双柔荑伸出来，纤纤十指如笋，白嫩如玉：“针扎的好处就是，虽然很疼，但不会流多少血，也不会留半点疤痕！”怪不得宫里有些女官对宫女用私刑时，多使用针扎之法，既不留痕迹，又牵心得疼。
“你这个笨蛋。”承瑾说了句，目光复杂。接着，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锦盒。他急于想看看，来兮费了这么大力气做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见一只小小的香囊，静静地躺在楠木锦盒内。月白的清雅颜色，不太工整的平安符状*，用金色丝线绣了“如意”字样，虽然针脚有些歪扭，但还算差强人意。拿起香囊来，熟悉的幽兰香气袭来，将香囊翻到另一面，也是金色丝线绣的两个字“平安”。虽然针法有些错处，但看上去比较像样，比来兮往日里做出来的东西好了太多。
“这真是你做的？怎么进步那么大。”承瑾将香囊握在手中，抬起眼眸。
“做坏了几十个呢，半匹布都用光了，终于做出了个像些样子的。”来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多亏有诗儿教我，否则别说一天一夜，怕是十天十夜也做不好。”
诗儿垂了眸子，脸微微红了一红。这香囊，是她设计的，在囊中填了承瑾常用的幽兰香料，香囊上的“平安”二字，既是吉祥的祝词，又合了承瑾“平安王”的封号。
“谢谢，来兮。还有，诗儿。”承瑾小心地将香囊纳入怀中。每年生日，虽然因为他不曾大宴宾客而没有多少朝臣官员们送寿礼，但是父皇母后与众兄弟姐妹们也都有礼物相送，无非也都是些衣物香囊、刀剑书画之类。但是，这个香囊却是第一件令他心潮起伏、感动十分的礼物，因为，这礼物是用了心的，饱含了脉脉温情。
离开定安王府的时候，已是将近亥时了。
纵是心中万般不舍，承瑾也不得不离开。那里，毕竟不是他的家，她，毕竟不属于他。在长安城内不远处的平安王府才是他的家，崔绮柔与尔浣浣这两个他甚至没有仔细去打量过五官相貌的女子才是他的妻子。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逃不脱，甩不掉。承瑾木然地跟在执了灯笼的小厮们身后，径自回到了书房中。真是讽刺，平安王府，是他的家，一草一木都应该是属于他的，但是，为什么只有在书房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他才有种回家的感觉？为什么只有这占地三间的书房，才让他感到温暖与安全？
迎面正对着门的条桌上，摆满了各色大大小小的盒子，守候在书房内的侍从琅琊见承瑾进来，忙施礼道：“爷回来了？今天刑部尉侍郎、兵部李侍郎、刘御史等几位官员说有要事找王爷商量，几次派人来打听王爷回来了没有，尉侍郎说，什么时候王爷回来，请到他府上去知会一声，他立即过来。”
什么事让尉星文这么着急？承瑾不愿意去多想，今天，他对万事万物都没有心思。此时，只落魄地点了点头，不愿意讲半个字，摆了摆手示意琅琊起身。
“那，我们要不要去尉府告诉尉侍郎，说王爷已经回来了？”鱼肠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承瑾点了点头，眼神却是空洞的。
“这些是皇上、皇后还有各位殿下送来的寿礼……”琅琊又指着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堆，“还是如往年那般收起来吗？”
*平安符状，即将正方形旋转四十五度之后的形状，上端尖角处缀以绳结，可挂在腰间，下端尖角处缀以流苏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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