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滚带爬的翻过那座沙丘,加麦尔让大家围着剩下那两头骆驼坐着,然后用身上穿的长袍把身上遮得严严实实,尽量不露出哪怕是一寸肌肤。因为夹带着黄沙的暴风,将会想砂纸一样的打磨裸露的皮肤,疼痛到你无法忍受。脸部也必须统统遮起来,鼻子透过布料呼吸,否则呼吸道内会因为吸入过多沙尘窒息而死。
大家坐下来,互相之间因为恐惧而紧紧依靠在一起。那堵沙墙已经越逼越近,近在眼前,他们跟那堵横贯整个天地的高墙比起来,就好比是高高的城墙下一粒小石子。瞬间,沙尘暴整个的吞噬了他们,光线不复存在,能见度下降为零。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呼呼的风声。风卷着沙子噼啪响的打在他们身上,即使盖了一层布也让人觉得生硬的疼痛。屁股底下坐着的沙子似乎不断在移动,如果站着的话早已摔倒,身后靠的骆驼在不断的抖一抖身上的毛,把堆积在上面的沙子抖下来,否则将会被越来越多的沙子埋掉。大家学着骆驼,也不断的把身上堆积的沙子抖掉。
在无边的,好似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众人在苦苦的等待沙尘暴的过去。吴言紧紧的用布蒙着头,小小的身子在狂风中哆嗦着。蒙在脸上的布有种让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极度恶劣自然现象让她手足无措。
忽然间,一只大而有力的温热手掌,摸索着伸过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右手。在漫天怒吼的呼呼风声中,这个举动对比之下是如此的安静与温柔。几乎连想都不用想,她就知道那是乔瑟裴的手,刚才沙尘暴到来前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靠在她右边坐下来。在世界末日般的黑暗中,这个举动包含着的关心,担忧和呵护,是如此的明显。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用她说话,就守护在她身边。刚才骆驼背上的那一摔,如果不是乔瑟裴及时接住她,少不了她要断条胳膊或者折条腿。吴言的眼里有一股咸咸的液体流了出来。她已经不再恨他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他,又该怎么接受他?不管他如何保护着她,甚至大家,然而他的过去还有未来都难摆脱他是一个双手沾染着血腥的杀手的事实。尤其是哪天她如果因为利益起冲突,她亲眼看见他杀了海妮耶,或者杨无过。。。。她还能若无其事的接受他的照顾吗?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爱他吗?还有最终找到宝藏后,他们的矛盾如何解决?
吴言在蒙着头的长袍下呜呜的哭着,反正风沙的声音遮掩了一切,她只管放声尽情的大哭。那只手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用力的拉了她一下,她就这么靠入了乔瑟裴的怀里,那只手伸入她的长袍,搜索她的脸庞,她想别开去,但是乔瑟裴环绕着她的胳膊却不让她的脸转向别处。他的手摸到了她脸上的泪珠,轻轻的将其拭去。她头上蒙着的长袍被揭开了,不过马上又被盖上,她耳边感觉到了乔瑟裴呼出的温热气息,现在,他们两个人蒙在一条长袍下了。
“don’tcry,(别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听见乔瑟裴梦呓般的耳语。
吴言没有抵抗,她的手也握住他的手,虽然外面是漫天呼啸的风沙,一旦靠在乔瑟裴的怀里,这个世界似乎就是一片宁静,她不再哭泣,不再思考,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吧。
在整整半个小时之后,风沙终于减弱了,直到最终停止。地平线上露出了就快要沉没的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大家把蒙在脸上的长袍取下来,才发现每个人几乎都已经被沙尘埋了半截。两只骆驼安然无恙。众人努力的从沙堆里爬出来,掸掉身上的尘土。
吴言又和乔瑟裴各自分开,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乔瑟裴没有流露出半点责怪她的意思,就好像他深深懂得她心中的疑虑一样。乔瑟裴忙着跟阿勒夫,海妮耶一起去查看那两头骆驼身上负载的行李的情况。
吴言眨眨眼睛,努力的想要分辨风沙肆虐过后的沙漠的地形,却觉得眼睛一阵痛楚。有颗沙子掉进了她的眼睛。她刚想揉,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不要揉,沙子会伤害你的眼睛的。”
是加麦尔。加麦尔靠近她的脸,把她的上眼脸熟练的翻了起来。找到那棵肇事的砂砾。他用力的吹着气,吹得吴言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如此近看一个中国女孩子,加麦尔不由觉得黑色的眼睛相当独特。白皙粉嫩的皮肤,更是在沙漠中流浪的贝都因人不具有的。纤长的睫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洋娃娃。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美丽的中国女孩子,她很幸运,如果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的话,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去了地狱,但是因为没有找到,她可以再多活几天,不过只要有找到的那天,她花朵般的生命就会提前被无情的中止。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帮她吹沙子呢?
不过这个时候沙子已经被他吹出来了。
吴言揉揉发痛的眼睛:“哇,加麦尔,近距离看你,发现你真的很漂亮哦。”
是吗,彼此彼此,加麦尔心里想着,转身回去清理行李。
杨无过在旁边狠狠的瞪加麦尔一眼:“他根本就是想献殷勤。”
吴言用力的打了一下他的头:“你就那么闲吗?快点去看行李啊!”
等他们整理完行李,大家陷入风沙过后新的一轮绝望中。食物都还在,然而那头逃走的骆驼身上背负着的三分之一的水,却彻底随着骆驼丢了,回不来了。
在炎热干燥的沙漠里,水是生命,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少了三分之一的水,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这片沙漠很有可能是他们此生回忆的最后终结点。
“怎么办啊!”海妮耶绝望的叹气。
阿勒夫站立着不说话,半晌说道:“如果接下去我都不喝水的话——”
“不行!”吴言急忙打断,“阿勒夫,我们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再一起!别说这种傻话!”
“大家别急,慢慢来,”乔瑟裴安慰道,虽然他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总会有办法的。”
“是啊,中国人说天无绝人之路嘛!”除非是真的要死了,否则杨无过总是超级乐天派。
加麦尔有点略略吃惊,他所经历的环境告诉他,人类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互相厮杀,争夺那最后可以让他们活下去的有限的水。他们原来的亲情友情爱情会在几秒钟内消失殆尽,只剩下他们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他们会面目狰狞,象野兽一样撕咬在一起,把匕首扎进彼此的胸膛。
所谓的人类,不过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丑陋生物。
但是这帮人的表现,倒是多少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他们竟然还互相谦让。
算了,还没到那个最后时间而已。
现在,不光是要救他们,他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要不,他得和这帮人一起在撒哈拉划下生命的完结篇。
“这样子吧,”他慢慢开口。一听到他发话,大家立刻全部把头转过来,用充满希望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要绕一下远路,把我们直线前往锡瓦的线路改一下,向偏东北的方向走,那里,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有一个小小的绿洲。”
大家全都高兴的欢呼着,跳跃了起来,加麦尔耳边想起来让他震耳欲聋的喜悦的尖叫声,就每个人好像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吴言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还没等他来得及推开,就一把抱住了他:“加麦尔,你真是太伟大了!你是埃及最好的向导!不,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哼,恶心的奉承,还有拥抱。。。。。最讨厌这种有温度的东西,与其被人拥抱,还不如被冰冷滑腻的蛇缠绕,人有可能一边拥抱你一边将刀子扎在你身上,但是蛇想咬你一口的yu望会赤裸裸的从它们嘴里吐出的信子上展现出来,它们没有虚伪的热情。
加麦尔刚想用力推开吴言,但是杨无过又扑了过来:“就是就是啊,谁敢说你不帅我跟谁急!”他已经完全忘了刚才他向吴言“献殷勤”的事。
“等等,我。。。。”加麦尔无助的挥着手,这两个人怎么这么重?但是接着海妮耶,乔瑟裴也在狂喜之中扑了上来,就连阿勒夫都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抱住他:“加麦尔,真主安拉保佑你!”
算了,那就这样吧,加麦尔气喘吁吁的放弃了挣扎,任凭5个人的拥抱淹没他。
剩余的水还很足够让他们到达位于半途的绿洲,不过在望不到边际的大漠上,看着水一天比一天减少,总归是一件很没有安全感的事情。而连日来的疲劳作战,也极大的消耗了每个人的体力,每个人睡觉差不多都会梦见同一件事,就是他们终于回到了锡瓦,洗了一个凉快的澡,坐在大酒店的餐桌前,前面有无尽的饮用水和丰盛的大餐,而身旁的大功率空调正吹出习习凉风。
加麦尔每天一到晚上就查看星辰校对方向,掐着指头算到达绿洲的时间。到了那里,他们就可以暂时扎营休息一下,缓解一下连日赶路的疲惫。
走了两天后,在粗大颗粒的砂砾中间,渐渐看到了一些三芒草和金合huan,感觉湿润的绿洲正在他们眼前召唤。加麦尔指指前面那座扇型的巨大沙丘:“翻过它,我们就到了!”
大家群情激动。本来已经被干渴和疲劳折磨得困乏无力的身躯好像突然充到了电一样,瞬间加快了脚步。
一点又一点,就快要到达沙丘的顶部了,翻过那座沙丘,就是清凉而充沛的水源。。。。。
怀着最后的希望,大家使劲的往沙丘顶上爬去。
没有错,一个巨大的沙漠湖泊出现在他们眼前,大约有几十公顷。但是,每个人却都在沙丘顶上停下了脚步,如死灰般的绝望笼罩了每个人的脸庞。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湖泊,但是,却是一个早已干涸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