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经说过很有名的一句话: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
确实,一旦离开尼罗河,埃及的国土就从原来的绿洲变成了沙漠。吴言一群人的汽车在一望无际的沙砾堆上行驶,不时递扬起一阵灰尘。两边是高低起伏,但是寸草不生的红色山岩构成的山脉,枯燥单调的向远方不断延伸。只有偶尔几株抗干旱的椰枣树在路边露一下脸,让他们的视觉得以滋润一下。
终于,一片蔚蓝的奇迹出现在他们面前,沙漠与大海不可思议的衔接了,极度的干旱与极度的湿润,就这么难以协调的却又是互相交融的撞击,诞生出了一湾美丽的海滩。在接近浅滩的地方,海水变成了如玻璃般透明的碧蓝色。整个海平面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如同一块没有杂质的蓝宝石。
红海到了!
“我们到达古赛尔了,”把车停下来后保利诺宣布。
在尼罗河的弯曲处的上下两点,也就是基纳和卢克索沿着纬线向东画两条平行线,对应于上面基纳的那一条,差不多正好到达红海边的古赛尔镇,下面一条则是对应乌姆盖格井镇。众人因此决定来仔细看一遍这两个地方之间的海边。
但是红海的美丽却首先征服了他们。就连土生土长的海妮耶和阿勒夫都恋恋不舍的看着前面的美景。吴言更是屏住了呼吸,如此漂亮的地方,大概就算是几千年前的法老也一样会被震撼吧,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决定把秘密放在这样一个地方?
杨无过则在欣赏美景的同时,眼睛随着头部和身体做360度的运动——他急切的希望发现一家五星——四星也就勉强将就的酒店,下榻后跑到海滩上,懒懒的晒晒太阳。那样才能恰如其分的衬托他今天穿得一身花里胡哨的夏威夷棕榈树装。不过,四周荒无人烟的一切让他非常失望。
只有保利诺在他的深棕色太阳镜下眉头紧锁。他已经习惯了到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处于全身戒备状态。在别人四处欣赏风景的时候,他却保持着警惕,搜寻有无任何可疑的踪迹。
大家下了车在海边查看,海风和煦的吹着,吹得人微醺。远方是连绵一片的海平线,脚底下是柔软的沙滩。这里没有已经建设好的现成的沙滩浴场,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游人来这里,四下里安安静静。
真是绝好的杀人场所。保利诺心里想着,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PPK手枪,做好了随时把它拔出来的准备。
他们所要寻找的宝藏,又在哪里呢?难道真的需要去筛沙子?
“海妮耶,”阿勒夫问道,“荷鲁斯正站在美丽的红海边,将我的秘密守护着,这句话你是怎么理解的呢?荷鲁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神。所有法老都认为自己是他的化身。问题是,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把它跟宝藏联系起来?”
海妮耶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是这几天来她一直在想得一个问题。
红海边上太辽阔了,塞提一世无疑在借这句话给他们的暗示,暗示了红海边上一个确切的地点,免得他们真的要去筛沙子。而这个地点,根据他的意见,是被荷鲁斯所守护的。
她摇了摇头:“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如果藏宝地点就在尼罗河岸边的那些神殿里,这句话很好理解,那些神殿里无不有着大量荷鲁斯的——即便不是雕像,也有壁画,我们可以去雕像的脚下找,去壁画旁边找,去所有有荷鲁斯庇佑的地方找。但是在红海边上,实在非常令人费解,古埃及的文物古迹在红海边上并没有什么建树,我想我们不可能发现什么雕像之类的,你觉得呢?红海边上会有什么地方出现荷鲁斯神?”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这几句话才有意义呀,”吴言提出了新见解,“我觉得这个被暗示的地点应该是独一无二,只此一处。如果它指的是尼罗河畔那些古迹里的荷鲁斯雕像或壁画,反而没有意义,因为那些地方荷鲁斯到处都是,这样暗示等于没暗示。”
保利诺点点头:“没错,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反向思考下,就是红海边上的荷鲁斯,不是指雕像,也不是指壁画。”
“OK!但那是什么啊?”海妮耶有点烦躁的说,“难道是指真正的荷鲁斯神?这个世界有神存在吗?”
保利诺耸耸肩,露出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吴言则自言自语说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阿勒夫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思考着。这一次谜题似乎又走入了一个难解的死胡同。
此时就算有在思考,也完全跟宝藏无关的人,当然也有一个,就是在他们身后的几米开外的杨无过。他已经脱掉了外衣,将自己埋在沙滩里享受沙浴。无论何时,享受总是他人生的一大主题。
晚上他们入住的又是五星级的雷迪森度假酒店,照例刷的是杨无过的信用卡,但是刷卡的人却不是杨无过本人,而是吴言,当吴言一回头发现大家都在苦苦思索如何寻找宝藏,杨无过却一个人在那里做沙浴的时候,就发飙了。等到大家在海滩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打算回去的时候,她跳上车后没等杨无过赶过来就让保利诺把车开走。杨无过就在车后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但是吴言丝毫也没有心软。等把车开到酒店后保利诺偷偷溜出来去找杨无过,终于找到了只搭了半程车却已经被热情的阿拉伯人宰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的杨无过。
杨无过上车的第一句话是:“是谁说中国女人都很贤良淑德的?你现在明白了吧?”
吴言还拿了信用卡去订了中午的龙虾大餐,包括上等的龙舌兰酒和蘑菇松露,白汁芝士焗澳大利亚龙虾,意大利白松露巧克力。。。她几乎把菜单上最昂贵的菜一网打尽。然后虽然还给保利诺剩了一点,但是却在杨无过到达前吃的差不多精光,等到杨无过冲进餐厅,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龙虾头:“这个是你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杨无过流着瀑布泪,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海妮耶和阿勒夫在一旁报以同情的眼光。
“下午我们聚在一起商量一下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阿勒夫说。
商量的结果是每个人都分配红海边上的一块区域,然后分头去自己负责的区域里搜索是不是能发现些什么。大家满头大汗的在骄阳下攀登着红海边那些光秃秃的山岩,然而最后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没有人发现任何东西。他们这次的理解似乎真的错了。
吃过晚饭后,吴言一个人出来到海边散步,缓解一下沮丧的情绪――雷迪森酒店就建在海边上,拥有一大片私人沙滩。不过晚上沙滩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白天的燥热渐渐淡去,晚风带来阵阵清凉,红海此时像个柔顺的女人,用轻轻的海浪拍打着沙滩。
她一个人海岸线边上慢慢行走,舒缓一下下午登山的劳累和气馁的心情。看着在海平线的另一端升起的明月,孤单的感觉涌上心头。还好,这里没有别人,她不用再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而伪装快乐的表情。
到了埃及这么久了,她之前痛苦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是复仇的怒火依然时刻在心里燃烧着。随着唯一一个亲人的逝去,她开始关注起生与死的问题。以前她从来没有严肃的在这个方面思考过。但是祖父的去世使她开始了解生命的脆弱。
人,为什么要活着?
人随机的出生,盲目的长大,不管遭受多少痛苦,都要默默忍耐活着,到最后,则是不能自主的踏上死亡之途。对于一个人来说,出生,死亡,这两件最最重要的事情,竟然是完全不受自我控制,何等讽刺。
她很多次问过自己,生存的意义在哪里?却得不到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追求而活,那么人类就会变成为了达成自我目的而无所不用的怪物,如果是为了社会的整体追求而活,那万一这个社会被解体或者合并呢?
几千年前的法老,是不是跟她有同样的关于渺小的自我的忧虑?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建造金字塔,建造狮身人面像,建造壮丽的神庙,来拼命的证明自己存在过?
但是生命终究还是会消失。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因此死亡,几乎贯穿了古埃及所有的宗教,成为它们的核心;对于把生命看成最重要的现代人来说,古埃及的宗教是怪异的,难以理解的。
塞提一世又是怎么想的呢?这个本来对她而言,只存在历史中的法老,如今却因为一场可怕的意外而联系起来了。他设下的一个又一个的谜题,穿越时空直到今天,引导着他们去寻找那金光灿灿的宝藏。
他把出生和死亡看作什么?
要正确无误的破解他的谜题,是不是应该先了解他做这一切事情的背后的心态和动机?
“吴言,”她身后突然想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纷杂烦乱的思考,“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吃惊的转过头,是保利诺!
“你跟着我?“她不解的问。
“很抱歉,我必须跟着你,“他一边说一边朝她走过来,”这片海滩上人烟稀少,我觉得有点危险。“海风吹起他几缕棕褐色的长发,覆盖在他宽阔的前额上。在月光下,他的优美的脸部轮廓看起来赏心悦目。
他看了一下穿的有点单薄的吴言,把自己的夹克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保利诺,你说那个宝藏真的存在吗?”吴言问道。
“为什么不会呢?”保利诺反问。
“我只是觉得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我们不是已经见识了那么多被隐藏的秘密了吗?连我都开始着迷了。几百年前的卡特因为发现了图坦卡蒙的宝藏而永载史册,如果我们真的能发现塞提一世的宝藏,那可就不只有永载史册那么简单了——我们在创造奇迹!”保利诺就站在吴言跟前。周围如此安静,他们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吴言片刻觉得自己迷失在保利诺深邃的眼眸里,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她摇摇头:“奇迹不会由我们来创造的,史书上记载塞提一世是一个纵横疆场,为拉姆西斯二世的盛世奠定基础的人,他是那么富有智慧,当大多数法老的墓穴被破坏,陪葬品早已被掠劫一空的时候,他却藏起自己的财富,用这样的谜题来跟我们玩游戏。”
“是啊,他是个奇妙的法老,”保利诺唇边浮起一个迷离的微笑,“说不定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不管他死了几年,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人性中永远不变的贪婪都会驱逐着像我们这样的人去寻找他的神秘财富。只要一天不被找到,这样的事情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甚至可能会躺在床上悠闲得意的想象,以后的人们如何被他的谜题所摆布,身不由己的一步一步走下去。”
“所以啊,”吴言说,“这就是我的想法,你觉得他真的会愿意把宝藏交给我们这样的人?而不只是纯粹的玩弄我们?也许我们会说,这些财宝以后找到了我们也不会占为己有,我们会捐给国家。但是,那也不过是由个别人的贪婪,上升到了整群人的贪婪而已。”
个别人的贪婪?整群人的贪婪?她哪来的这些概念?保利诺有点讶异的看看她,这些话太沧桑了,实在不像是她这样一个花季的女孩子会讲出来的。
也许有时候,苦难能让人更加快速的成熟,成长。
“没错,所有一切的都有可能。人性是贪婪的,你讲的全都对,”保利诺说,“可是我们是人,那就永远也摆脱不了人性的弱点。”他的身子向前倾,俯身看她:“但是,人性也有很多优点,不是吗?为什么你不认为塞提一世也许愿意信任人性中光明的一面呢?“
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在他深邃的褐色眸子的注视下,她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脸颊一阵发热。幸亏月光下,什么都看得不太真切。慌乱中,她无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的说:“呃。。。今晚,月色很美呢,对吧。“
真糟糕,自己在说些什么?完全不连贯。
保利诺似乎并没有过多留意她不自然的神色和举动,还真的抬起头,望向远方,看着海边月景。突然,他的手抬了起来,伸向吴言的肩膀,似乎想把她揽进怀里。
啊,月色,沙滩,海浪,帅哥。。。。。。。。
但是,这也太快了吧,她还没准备好呢!
“保利诺,我,我――“吴言刚想说我还没准备好,却发现保利诺伸出的手并没有真的把她揽进怀里,而是抓住她的肩膀,一推,让她180度转向后面。
“海妮耶说,荷鲁斯是一只鹰的形象对吗?“保利诺说,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原来不是要抱住我啊,唉,自己都在想什么?!吴言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又觉得有点可惜。。。。。。。。
“那我也许找到那个被荷鲁斯守护的地方了,“保利诺接着说。
“什么?“吴言终于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你看啊“,保利诺往前指,原来他让她转了个圈,就是为了把眼前这副景象只给她看。
她的前方,一边是在闪着银色细浪的海水,另一侧,就是红海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他们所在的沙滩上正是这个山峦怀抱里的一个小湾。而在在起伏的山峦的一个临海处,竟然站着一只非常明显的老鹰!而且是巨大的老鹰――比普通的老鹰大几十倍。
吴言揉揉眼睛,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怎么会看到这么大的老鹰呢?
不过再仔细一看,就发现,那当然不是真的老鹰,只是一块侧面曲线很像老鹰的巨大的山岩。白天可能还很难看清,但是晚上,由于月光的关系,这块岩石形成一个非常清晰的带银色光晕的黑色剪影,映衬在闪烁着星光的天幕上,特别显眼。
“没错,没错。。。。哦。。。天哪。。。“吴言讶异的说,”荷鲁斯该不会是指形状像老鹰的山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