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天的北京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虽然是接近黄昏的午后，天气还是有点让人不甚愉快的闷热。吴言嘴里一边嘟哝着“毕业等于失业”，一边拐进朝阳区的一条小胡同里。那身米黄色的套装是她为了扮成熟故意穿的，把她的已经发育成熟的曲线衬得十分好看，但是跟她那张还带着天真和单纯的娃娃脸一对比，难免让人觉得有点好笑。刚刚北大文秘系大学毕业的她，今天在人才市场混了一整天，混得头晕眼花不说，还被那些苛刻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一路挑剔，挑剔得她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王经理您好，很荣幸来应聘贵公司的工作。”
“你叫吴言是吗？”穿着一件“环保就是一切”的文化衫的王经理嘴里吐着烟圈，“刚毕业，嗯，估计没啥经验。也就能倒杯水，扫个地什么的。”
“。。。。。。。。。”
“你有男朋友吗？”
“呃？”
“？”
“没交过。”招聘员工需要问这个？
“从来没有过恋爱经验的人，我们认为她对于人生的体会是不完整的，”王经理灭掉手中的烟圈，“建议你换家公司试试。”
于是她来到下一家。
“赵经理您好，很荣幸来应聘贵公司的工作。”
“吴言？喔，刚毕业，你的打扮看起来太幼稚，女人要稍微化妆才对，”带着耳环，戒指，画着文身的赵经理用很娘的声音对她说，眼神比女人还抚媚。嗯，被这样的人批评没有女人味，是有道理的。。。。。“你有男朋友吗？”
“呃？”
“？”
“我。。。。有男朋友，”鉴于上次的经验，吴言改口说。
“不好意思，有男朋友的人，我们觉得她上班会无法集中精神。建议你换家公司试试。”
于是她又来到下家。
“钱经理您好，很荣幸来应聘贵公司的工作。”
“你身上这套衣服是什么牌子？古驰？香奈尔？迪奥？啊都不是？”浑身上下被国际名牌包围的钱经理有点不屑的摇摇头，“你有男朋友吗？”
“呃？”
“？”
“我曾经有过男朋友，”吴言想了想，慎重的说道。
“那可真是抱歉，象你这么年纪轻轻就交过男朋友的人，我们认为性格不够稳重。建议你换家公司试试。”
于是她来到再下一家。
“孙经理您好，很荣幸来应聘贵公司的工作。”
“你的生辰八字是？生肖是哪个，五行情况？血型呢？星座是哪个星座？我是说太阳星座和月亮星座都要告诉我。”带着黑框眼镜的孙经理神情极为严肃的问。
吴言赶紧报上。
孙经理拿起一本易经和一本2009星座运势大全刷刷刷的翻了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呃？”
“？”
“男朋友是什么东西？”吴言擦了把汗。
“真让我失望，你的智商居然这么低！建议你换家公司试试。”孙经理看着她，惋惜的叹口气。
“搞什么啊！大不了老娘不上班了，我去擦皮鞋行不！！！”吴言猛地跺脚大喊，直到发现身边好几个路人正在打量自己，窃窃私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经不在招聘现场了。她尴尬的摸摸头，不理会那些人怪异的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走到胡同里一栋外观有点破旧的住宿楼前，爬上三楼，动作熟练的掏出钥匙打开门，打算一进家门就跟爷爷哭诉今天的遭遇。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她，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她的爷爷吴天衡教授，彻头彻尾的考古谜。坚守着这块被别人嘲笑不如卖茶叶蛋的阵地，用欠丰厚的薪水把孙女抚养大。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两样东西是重要的，一个是他孙女，一个就是他挖出来的或者是别人挖出来的那些废铜烂铁。
她推开门，刚想叫：“爷爷——”，声音就卡在喉咙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沙发被搬开，茶几倒了个个，柜子被推dao，抽屉被拉开。。。。。。凌乱的程度简直像是经历过一场里氏8级地震。她目瞪口呆，杵在门口，片刻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遭贼了！等她脑子开始清醒时，这个念头马上冒上来。她把手上的包包随手甩到一边，就疯狂往里屋冲。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凌乱，客厅，卧室，卫生间。。。爷爷呢？爷爷在哪里？他今天不是应该在家的吗？
等她冲到自己卧室时，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得几乎不能动弹，并不是房间里被抄得天翻地覆的样子，而是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赫然躺着的正是吴天衡老教授，他一动不动，全身都是累累的伤痕，身下的血已经流满了地板。
“爷爷！”吴言惊慌失措的扑过去，抱起吴教授的身体，她试探他颈部的脉搏，但是已经连最轻微的跳动也没有了，她把手指放在他鼻孔下，也感受不到任何呼吸。她摇晃着老教授的身体拼命的呼喊，哭泣着拍打他的脸。但是所有这些动作都没有用，她绝望的意识到，她怀里的这个老人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对他微笑了。
她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她年幼就失去了双亲，这个人现在已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亲人，是她整个世界的支柱，是给与她所有幸福的回忆和未来的期待的人，是她全部的所有。
“不————”！！她发出一声令人窒息的痛苦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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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衡教授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天气极其阴霾，天空不断飘着小雨。吴言一身黑衣，容颜憔悴，仅仅是一周的时间，她本来鲜嫩活泼的少女容颜变得一片苍白，眼睛凹陷，嘴唇没有血色。
连那个唯一跟她相依为命的人，上帝都把他夺走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并不指望今后能从那些所谓的“亲戚”那里得到什么帮助，他们只会伪善的挤出几滴眼泪，施舍给他所谓的同情。同时还会一脸戒备的用“对不起，我没有钱可以借给你”的表情看他。把她想要找个肩膀哭的脆弱看成她要求施舍的伎俩。当初她父母车祸双亡的时候他们是这样做的，现在也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善良的爷爷二话不说收留了他，还把家里一切最好的都让给他，她现在不知道会在哪里流浪。
葬礼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队队身穿黑衣或白衣的人整齐有规律的移动着。吴言眨了眨眼睛，她眼前的一片片人影，忽然越来越模糊了起来，而且开始摇晃。奇怪，怎么会是这样？
跟在吴言后面走的一位中年妇女惊声尖叫了起来，因为她前面的那个女孩子，身体的重心慢慢低了下去，然后整个人软软的倒在路上。
丧礼的队伍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史以来就好奇心极强不过通常仅限于袖手旁观的中国人非常有效率的马上将倒在地上的吴言围成了一圈，不安的议论着。
终于一个男人拿出手机拨了120。
这时候一个气焰甚是嚣张的男孩子的声音突然在圆圈外面响了起来：“让开让开！让开让开！谁都不准碰她！”
大家回头看，看的是一辆黑得发亮的劳斯莱斯幻影轿车，停在了圆圈外面，从打开的车门里，走下来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虽然是北京，幻影还是不算很多见。大家都免不了回过头来，看看这个男孩子是何许人。然后就开始四下里纷纷议论起来：原来是他啊！那个亿能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
这个男孩子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帅，体型偏瘦，跟众人的丧服不同，他没有穿丧服，穿的是一件亚曼尼的蓝色衬衫，和同品牌的西装裤，再加上圆圈外面停着的那辆劳斯莱斯，毫无疑义的彰显他的财富和地位。只是那身亚曼尼并不衬他身上那种无厘头的气质，更不用说他剃得超前卫的杨梅头。给人的感觉是他既在努力显示他的富有，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显示最好。粗粗短短的眉毛下是一对小小的眼睛，鼻子也是短短但是翘翘的，再加上脸上那一堆卡通的麻点，让他既显得淘气，又带点不可一世。如果不是他身上那种嚣张的气焰，这张脸看起来其实超级可爱。
圆圈的中间出现了一条缝。那个男孩子终于挤了进来。在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吴言的那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盛气凌人的火焰就突然降到了最低温度，那张脸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焦急中带着温柔的脸，“吴言，吴言！”他抱起吴言唤了几声，但是吴言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王叔，男孩子脸转过去对着车里的人叫，“我们带吴言回家，你马上打电话给赵医生，让他马上也到我们家！”
“好的！”车里的人立刻恭恭敬敬的回答。吴言被抱上了车，然后劳斯莱斯就这么扬尘而去。
人群议论了一会儿就慢慢散开，继续走他们的队伍。
只剩下刚才拨打120的那位大叔，呆呆拿着他的手机：“那我叫的救护车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