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妮耶知道再拖下去两个人都救不了,连忙用力拉了一把钉在原地的乔瑟裴:“保利诺!”
乔瑟裴双拳狠狠的握了一下,然后跟着海妮耶往加麦尔那边跑去。把杆子抛向加麦尔。
加麦尔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切,还在发呆,不明白那个中国少女的所作所为。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救自己?
那个根本不相信真主安拉存在的异教徒?
那个将会下火地狱的人?
那个看起来如此脆弱的一个小女孩?
他是故意将他们引入流沙的人啊!他所得到的下场,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为什么要救他?
人类不是到了生死关头就会撕下伪善的面具为了生存而杀得你死我活,变成面目狰狞的野兽吗?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将别人推入地狱的怪物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傻瓜?
乔瑟裴已经杆子丢到他前面。他木然的接住杆子,将上半身俯趴在帐篷的盖布上。海妮耶和乔瑟裴早已将绳子系在杆子上,他们两个合力拉着绳子,将加麦尔缓慢的从流沙中拔出来。为了对抗流沙巨大的吸力,两个人几乎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在烈日下全身渗出的汗水打湿了他们身上穿的阿拉伯长袍。
加麦尔并不是从来没有碰到过流沙――他有对付流沙的经验,只是没有太多生存的渴望。但是现在,他似乎稍微改变了。他的上半身被不断的往外拖,下半shen则非常有耐心的缓缓在流沙中抽动,让自己的位置不断的升高。
“一二三!“乔瑟裴大喊着,随着最后的一拉,加麦尔已经全部从流沙中脱身了。
乔瑟裴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否有泪水的混杂。他不敢回头去望,害怕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从黄沙之上彻底的消失。他跪在沙地上,两手抱住头,整个人蜷在一起。
这种从他内心的最深处爆发出来的痛苦,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以往的他只要为了完成任务,即使看见自己安装的炸弹将成群无辜的人也连带炸死,包括那些无辜的妇女,幼小的孩子,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觉得那些只是必要的牺牲。
自己的人性不是应该已经彻底泯灭了吗?
但是现在他的心告诉他,他竟然还有一份爱在。
加麦尔脱险之后,却迅速又精准的在流沙上匍匐前进,像一条蛇一样敏捷的扭动着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流沙的范围。然后,海妮耶还在发愣他矫捷的身手时,他已经拿起了盖布和杆子,拔脚朝吴言狂奔而去。
吴言还没有彻底被流沙掩埋,但是身体已经全部被流沙吞噬,只剩了最后的头部还在流沙之上,双目紧闭,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加麦尔把盖布铺上,发疯了一般的往吴言爬过去,好像不要命一般,丝毫不顾虑自己可能会再次陷进去。
等他爬到吴言身边时,吴言连头部也消失了,只剩下她高举着的一只手,加麦尔不顾一切的抓着那只手,像个疯子一样的竭尽力气叫喊着:“恶魔!你休想带走她!“
海妮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加麦尔不再是以往那个冰冷的加麦尔了,好像有某种狂热的力量在他体内复活了一样。
“真主安拉保佑,真主安拉,真主安拉。。。。“加麦尔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瞪得血红血红,双手一个劲得往下挖着,疯狂的挖,然后眼泪从他灰白色的眸子里涌出来,不断的涌出来。
乔瑟裴此时也鼓起勇气返回来,帮助加麦尔――他也铺上盖布,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盖布上爬过去,他帮助加麦尔握住吴言露出来的那只手,并在那只手上系上绳子,一端仍给海妮耶,海妮耶往外拉,他们两个人则疯狂往下挖。
加麦尔首先碰到了吴言的头发,他一把抓住那堆头发,粗暴的往外拉,乔瑟裴迅速的清除掉头部附近的沙子,让吴言把脸部露出来,吴言的鼻孔,嘴巴里,都塞满了沙子,陷入昏迷,如果再慢几分钟,她估计就要被沙子窒息而死了。
加麦尔和海妮耶同时把吴言往外拉,乔瑟裴则抓紧时间把吴言的鼻孔,嘴巴里的沙子都抠出来。加麦尔发现几乎完全拉不动,只能继续用手向下挖掘。
乔瑟裴捧着吴言的头,她脸上的沙子基本上都被清理掉了,但是她依然紧闭着双眼,毫无生命的征兆。
不,不,吴言,别这样。
乔瑟裴悲哀的摇着头,隐约的泪意弥漫在他的眼眶里,他无力的瘫坐在盖布上,绝望的说,“我找不到她的呼吸,加麦尔,我找不到她的呼吸。”
加麦尔没有答话,他就像是被魔怪附身了一样,双手机械的,然而是快速的挥舞着,挖着吴言旁边的黄沙,直到两只手都鲜血淋漓,他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别挖了,别挖了,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你没听到吗?”乔瑟裴突然怒吼了起来,愤怒的腔调了掺杂着无助的哀痛。
加麦尔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乔瑟裴的叫喊,他依然徒手疯狂的挖着,血不断从他手上破掉的皮肤里渗出来,连旁边的沙子上,都浸透了他的鲜血。
真主,你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在我身边,但是现在,你一定要在!
一个声音在加麦尔的心里这样呐喊。
海妮耶愣在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说什么。杨无过现在已经脱险了,但是看到吴言这个样子,也受了极大打击,一时半刻,他呆在了那里。
加麦尔已经挖开了吴言胸部全部的泥土,然后他很粗鲁的一把推开还捧着吴言的脸的乔瑟裴,对吴言做起了人工呼吸,他吹得无比用力,就好像想把他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生命力都吹进吴言的身体里,每吹完一口气,他就像按摩一个毫无知觉的死尸般发狂的按摩着吴言的心脏,然后继续吹。
一分钟过去了,吴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乔瑟裴全身颤抖,巨大的痛苦让他觉得一阵反胃,几乎要呕吐。他想要对还在做人工呼吸的加麦尔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满脸泪水的海妮耶说出来了:“加麦尔,她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杨无过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狂的跳了起来:“不,吴言还没走,你们不准给我放弃!她可是个比蟑螂还要打不死的女人!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加麦尔,你给我继续继续!!”
加麦尔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人工呼吸的步骤。动作粗暴野蛮。即便是吴言不能回来了,乔瑟裴都觉得加麦尔的动作力度太大了。他终于忍不住想去制止他,但是在加麦尔身下的吴言突然全身一颤,一大口沙子从她喉咙里咳了出来,然后她眼睛睁开了,继续接二连三的,剧烈的咳嗽。
上帝啊!
他几乎不能够相信这生命的奇迹,就连海妮耶也看呆了。杨无过则爆发出一声狂喜的叫喊。
吴言虚弱的睁着眼睛,发生了什么?刚才被黄沙掩盖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终于离开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可以见到爷爷了。
不过转瞬,她又回来了。她看见带着激动的笑容的乔瑟裴,看见开心的像个傻瓜一样手舞足蹈的杨无过,看见满脸泪水的海妮耶,最后,还有,就跪在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睛发红,手指都是鲜血的加麦尔。
也许,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值得留恋。
也许,亲人的定义不一定只是指拥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虚弱的朝每个人笑了笑。
加麦尔停止了一切动作,累得虚脱一般趴在流沙上。第一次,他竟然流下了眼泪。
他还能哭吗?还能感受到喜悦和感动吗?他以为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些人类的感觉了。
“是真主,万能的真主让你回来了。”他喃喃的对吴言说。
然后,几乎是让全部人都目瞪口呆,加麦尔,一向高傲而冷酷的加麦尔,竟然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起来。
哭得淋漓痛快,哭得无所顾忌,哭得既脆弱又无助。
真主啊,你会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