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四个人聚在帐篷下,吃馕,喝仙人掌汁,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他们行李里的水还够他们明天再用一天,然后,他们的生命就要看天意的安排。
半晌,海妮耶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把所有的水留给一个人,是有走出去的希望的。”
大家心都震了一下。
“我是个没有沙漠生存的经验的女孩子,体力也不好,就算把水给我,我也不一定能走出去,但是我想把我的那份留给保利诺,”海妮耶继续说,“我觉得以保利诺的体力,可以活着走出去,把我们已经发现的一切记录下来,让我们之前的探险不会白费,同时为我们的这次错误做校正的工作。”
“我也同意,”阿勒夫也开口了。
杨无过呆呆的望着保利诺,他是生平第一次不得不收起他乐天派的心态了,不过想着自己挥金如土的奢侈人生,算了,已经够了吧,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了:“好吧,我也同意,不过保利诺,你以后就别想刷我的卡了,哼哼。”
只有吴言呆若木鸡,怎么能把所有的水和生存的机会留给乔瑟裴?万万不可以,留个这群人里面任何一个都可以,就是不能留给他!
大家都在看着她,等她表态,而且她明白大家也都无一例外误解了她,认为她的迟疑是怯懦的表示。不是这样子的啊,不是!!
怎么办?怎么说出来??
乔瑟裴却突然发话了:“我很感谢大家的一片好意,也感动与在这生死关头大家这种崇高的举动,不过,我还是想说,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放弃。我们明天再说吧。”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把眼光刷的投向吴言,包括杨无过。那种隐含的看不起的表情简直是一种间接的羞辱。但是这一刻,她知道她必须忍住,承受这些误解。
沙漠的夜色清凉如水。一丝干燥的微风缓缓的掠过沙丘,吹拂着一个躺在沙地上的男人的头发。
加麦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鲜花的海洋包围,鲜花的海洋中,出现一个朦胧的脸庞,好像是一个俄罗斯女人,是妈妈吗?
妈妈!妈妈!
他急切的寻去,投入女人温柔的怀抱,那张脸对他模糊的微笑着,轻轻的吻着他的额头。
“加麦尔——”
恍惚间,他仿若听见了天地间传来悠远的呼唤他的声音。
是母亲的声音?还是真主的声音?
他慢慢醒过来了,睁开了双眼。银色的月光正照在他身上,身旁那只一路带他过来的瞪羚竟然在友好的舔着他的脸,原来这就是妈妈温柔的吻啊!
他的双手在此刻还紧紧的抓着那条头巾。估计就是这样一路被这只瞪羚拖过来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打量周围,不自觉间他的眼睛睁得象铜铃一样大,他几乎不能够相信自己看到的!
在他的眼前,伸展着一片几十亩大的绿洲,分布着大大小小几个湖泊。澄清的湖水在月光下闪着动人的光芒,成排的椰枣树轻轻摆动着树叶,就像对他致意。湖边有着大片的青草地,生长着绿茸茸的青草,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湖水里。几十只瞪羚正在湖边悠闲的散步。还依稀可以看见几只长耳狐正睁大了可爱的眼睛看着他这位不速之客。这场景如同一千零一夜中最美丽的海市蜃楼。
奇迹!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他趄趔着往前奔跑了几步,突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现在他可以不用死了,那帮人也能活着出沙漠,然后他们可能还会再次进入沙漠,而他终究必须杀掉他们。但是他会见到他的母亲,他会有机会远远离开这里。
命运就是这般嘲笑着的捉弄着他。他没有资格为了获得重生而快乐,因为他的重生是要置别人于死地。他甚至没资格见到他母亲,因为他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刽子手。他的痛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可以继续生存下去而庆幸,还是为了不得不继续他荒谬的命运而悲哀?
他也不知道。
同样夜幕低垂的撒哈拉沙漠中,几公里之外,5个人,三男两女牵着两只骆驼正在缓慢的行走着。
呆在原地等待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加麦尔,无疑是死路一条,于是大家决定依靠GPS自己走回锡瓦。虽然水不够,但是也许会遇上沙漠中的驼队,也许会意外的找到水源,总比原地等死的好。至于加麦尔,不管是自己溜走的也好,或是出去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意外,他们都无法以5个人的生命为赌注留在原地等他了。
突然,吴言的步伐停了下来:“我要回去。”
“你在说什么?”杨无过惊讶的耸眉。
“如果加麦尔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一时回不来,但是最后他又回去了原地找我们,那怎么办?如果我们就这样带上食物和水走掉,等于是我们杀了他。”吴言忧心忡忡的说。
“别傻了。你自己都快死了,你还能想那么多?我们怎么没等他?我们等得够久了,他回不来我们也没办法啊!”杨无过急得跳起来,他了解吴言倔强的脾气,她一旦决定的事,十有八九是没有商量余地了。
“不行,我办不到,我不想放弃,”吴言坚决的说,“留下一个GPS给我,再给我一点水和食物,我返回那个干涸掉的绿洲,你们往前走。”
“如果这样的话,我跟你一起回去,”乔瑟裴说。
“这个队伍不能没有你,”吴言摇摇头。
杨无过说道:“那我跟你回去。”
吴言很清楚她这趟往回走,如果碰不到加麦尔,或者说就算碰到了加麦尔,能够重新返回找到大队的几率也很小,可是她是实在无法做出有违人道的事情,再说,反正她也是快要死了。至于杨无过,她是绝对不会让他跟着她冒这个险的,她希望能够杨无过能够好好的回到杨叔叔杨阿姨身边去。
“我一个人去,你们走,”她咬咬牙,坚定的说。
“吴言,我们的食物和水其实也不是很多了,也许也撑不了多久了,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害怕在最后的时刻没有你。。。。。。”杨无过一点也不顾忌大男人的自尊心,大声哭起来。
“别说傻话,”吴言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神会保佑我们,塞提一世也会保佑我们,我们会出去的。”
加麦尔在湖边喝足了水,又吃了一堆掉在树下的香甜的椰枣。然后赶紧乘着夜晚的凉意往他们扎营的方向走去。他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如果到了白天行走,烈日很有可能把他再次晒晕。
他想这回每个人,一定又要再次高兴的跳起来了。
等等,人呢?
他一路坚持着走回到那个已死亡的绿洲,却发现原来扎营的地方空空如也。
一下子整个人都站不住了,他脚一阵发软,倒在地上。
他到底晕倒了多少时间?不管怎么样,肯定长的让他们觉得无法再等下去了。
或者也许他们被经过的驼队救走了,但是找了一圈找不到他,只好放弃。
或者他们觉得少一个人也好,可以留下更多水和食物。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但心里确实一片绝望,他已经无从再去找到他们了,而一个人,万万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这片沙漠,号称死亡之海的撒哈拉。
加麦尔就这样在原来他们扎营的地方坐着,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睡意。从小到大的各种回忆纠缠着他,充盈着他的脑海。在死之前,哪怕再不堪的回忆,他想要全部回忆一遍。
黎明终于来了,随着天边的那一点泛白,红通通的圆圆的太阳慢慢的升上了地平线,天地万物,立刻全部沐浴在这充满了圣洁的感觉的红色光辉中,壮观的沙漠日出!但是他的精神疲劳已经到了极限,一头栽倒在地,沉沉睡去。
吴言在黎明的光辉中快速的行走,一旦太阳升上天空,寒冷彻骨的沙漠之夜,就会转变成可怕的火炉,把她烤成博物馆内收藏甚丰的木乃伊。
如果无法死在中国,在撒哈拉的怀抱中当一具木乃伊也不错吧?
随着翻过一座沙丘,那个干涸的绿洲终于再次出现在她前面。
咦,使她看错了吗?那边好像有一个人?而且还躺在地上?不会吧,不会真的是。。。。
吴言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跑近了几步,才发现真的是加麦尔!
“加麦尔!!“她激动的高声呼喊着,飞奔过去扑到在加麦尔前面。
等等,为什么躺着一栋也不动,莫非。。。。。。。。。。
吴言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跪下去仔细查看倒在地上的加麦尔,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嘴巴发干,神啊,千万别。。。。。。。
还好,她摸了摸加麦尔的鼻孔,还有呼吸!
“加麦尔!加麦尔!“吴言抱起加麦尔,焦急的呼喊着。
加麦尔慢慢的醒来,张开眼睛,好困啊。。。前面这个模糊的人影是?
他用力晃了一下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吴言?”
“太好了,加麦尔,太好了,”吴言眼泪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抱着他,“你没事,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天啊,真的是吴言。真主啊,是你的安排吗?你还没有彻底遗弃我吗?你还需要我活下去吗?
加麦尔也紧紧的抓住吴言,生平第一次,他在一个陌生人前面流下来了眼泪:“吴言,吴言。。。。”
吴言赶紧掏出了无线电对讲机,希望乔瑟裴他们还在通讯范围内。
在一阵沙沙响之后,乔瑟裴的声音渐渐清晰了,“吴。。。。吴言。。。。?”
“我找到了加麦尔了!”吴言激动的声音发抖,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我找到他了,你们等等我们。”
“不,”加麦尔拿过那部对讲机,“全体返回。回到这片干涸的绿洲来。”
“你在说什么?”乔瑟裴不明白。
“我们有救了,”加麦尔恢复了他平淡的口气,“我发现了另外一片绿洲,我们可以重新补给饮用水了。”
然后他赶紧把对讲机拿远一点,怕被另外一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刺伤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