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头拿起桌上的蒲扇,哗啦哗啦地扇起来,接着道:“是不好受,俺宁愿四处巡逻,也不愿大热的天蹲在那里遭蚊虫叮咬,那不是人受的。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前天晚上,大概刚过三更吧,夜市也快收摊儿了,俺和几个兄弟刚刚沿着汴河走了一圈,走到州桥时站在上边歇息,在桥上小风那么一吹,真他娘的受用!哥几个正享受呢,便听得河叉子那边大呼小叫,俺几个一听,丝毫不敢怠慢,拎着家伙便往那里奔去,赶到地头一看,嗬!十几个人围了一圈,圈子内有两个人斗得正欢,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是谁,瞧那身形,有一个好像是石参军,另一个不用说准是凶手了……”
二宝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他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走啊。”
“按道理说他是跑不掉的,可是,世上的事儿可真是难料。两人正斗到紧要处,眼瞅着那凶手就支持不住了,俺把绳索都拿在手里准备上去捆人,没料到突然之间,就听得‘噼哩啪啦’一阵响……”
“怎么了,天上下雹子了?”二宝忍不住问道。
“狗屁!要是下雹子就好了。”王头瞪了二宝一眼,道:“他娘的,这凶手还有同伙,而且还不止一个,他们躲在暗处,眼见俺们要得手,便丢转头砸俺们,就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通乱砸,大伙没防备,登时闹得手忙脚乱,混乱中只听石参军‘哎呦’一声,好像也捱了一记,事后才知道他脸上挨一砖头。趁着这功夫,凶手逃出了圈子……”
王老爹皱眉道:“你们难道没长腿么?去追啊!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王头苦着脸道:“您老想想俺们能不追么?只是这些家伙鬼溜得紧,专门往小巷子钻,一边跑一边朝俺们扔砖头,俺们这群人一窝蜂似的挤在小巷子里,谁都跑不快,再加上天上不停地掉砖头,追着追着,人就追丢了,真他娘的败兴!”
“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让它飞了,一群窝囊废!”二宝以嘲笑的口吻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头瞪二宝一眼,气哼哼地道:“河叉子那块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处都是芦苇荒草,离岸几十步远便是破败低矮的民居,那夜又没有月亮,换了谁去那里捉人都不易。”
三郎点头道:“王头说得不错,那种情形下捉人是不易,再加上你们还惦记着要捉活口,交起手来未免束手束脚,如果没有这些顾忌,大伙大可一拥而上,刀剑齐下,凶手即便长有三头六臂,也会变成一滩肉泥。”
王头一拍大腿道:“着啊!三郎说到点子上了,石参军事先就有交待,一定要捉活口,弄得兄弟们有劲儿不敢使。”
三郎又道:“虽说跑了凶手情有可原,但是,那个石参军还是有责任,考虑问题欠周详,让大好机会白白从指缝中溜走了。”
“噢?”王头听三郎这么说,赶忙追问道:“要是换了兄弟你,该咋个做?”
“既然惦记着活捉人,就要在这上面动脑筋,比如,可以安排几个弓箭手,见了凶手只管往腿上招呼。或者玩个怪招,准备几张鱼网……”
“渔网?”王头瞪大眼睛,不解的问:“要那个干嘛,他又不是鱼。”
“他不是鱼,就把他当做鱼,兜头罩他个王八蛋,不信捉不了他。”
众人听了不禁都笑,王头挠挠后脑勺,道:“用鱼网捉人的主意妙,虽说鱼网这东西不算啥兵器,但用到这场合,仔细一琢磨还真好使,那天要是有这物事在手,说不定真擒了凶手。”
三郎道:“俺出的这主意只是见人行事,针对你们这样的笨蛋而言,并不是非要拿鱼网去捉人。要是俺在那里,压根不用这么费事儿,三招两式便把他拿下了。”
“三郎,你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啊。”王头斜眼看着三郎,不服道:“你别呈能,换了你在场,能比石参军还强?那石参军可是在军中混过的,和西夏人真刀真枪干过,剿方腊他也去过,人家是战场上闯出来的厮杀汉。虽说你打架厉害,但要是刀头舔血和人玩命,恐怕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见了血,就此吓晕过去也说不定。”
三郎听了,也不反驳,只是笑笑便罢。
见三郎不吭声,王头也没了争辩的兴致,对二宝道:“二宝,明天你还去钓鱼吗?要是不去,鱼杆借俺用用。”
“不去不去,自从出了这案子,俺再不去钓鱼了,他娘的,看到白花花的鱼肚,俺心里就往上泛恶心,总想起人身上的一些物事。”心里却在想,若看到娘们家白花花的大腿,自己肯定不会恶心。
王头不知道二宝心里的腌臜念头,说道:“汴河里不钓,换个地方钓不就行了。”
“回头再说吧。”二宝指指楼上道:“钓杆在二楼的廊上,自己去拿吧——等等别急!不对啊王头,你现在这么忙,怎么会有闲心钓鱼?再说你从来不钓鱼的,怎么想起钓鱼来了?”
王头“嘿嘿”一笑,抬脚往楼上走去:“俺铺兵不做了,改行做渔夫。”
二宝还想再问,三郎在旁插嘴道:“哥哥别问他了,八成是司录司那个什么石参军灵机一动,想出了钓鱼查案的新主意。”
“嘘!噤声!噤声!”王头停下脚,不迭的冲三郎摆手,又往门口望望,低声道:“三郎你再别乱讲了,话说到这里便打住吧,这话传到石参军耳朵里不要紧,大不了打一顿板子,要是传到开封府尹聂山耳朵里,那龟孙非剥了俺的皮不可,这主意可是他出的……三郎,俺就稀罕你脑袋咋这么好使?俺钓个鱼就让你想到这上面来,同样是人,这人和人差别咋这么大呢?”
二宝一听,不乐意了,“切!是俺先觉得你钓鱼不大对劲的。”
“好好好!二宝大官人,是你先想到的成了吧,拜托你出去别乱说,咱家里的其他人也别乱说。”说完,做了个罗圈揖。
王老爹忙对众人道::“你们嘴巴都严实些,出去可别乱说。”
见众人都点头答应,王头这才放心,扛着鱼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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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头走后,三郎去大梁门买作料,回来的时候路过州桥,见到一乡下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孩,约五六岁年龄,手中拿着一个包子在吃。
三郎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王楼家的,王楼包子花样儿很特别,看上去象朵ju花。
“娘,俺吃出个指甲盖儿,硌得俺牙疼。”
“胡说!包子里咋会有那东西?准是碎骨渣滓,赶紧吐了吧。你姥娘还在家等着咱呢,走吧,乖啊。”
三郎瞥了地上那骨渣滓一眼,心中蓦地一动,待他们走远,三郎蹲下身拣起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碎骨渣滓,分明就是小半片指甲,绝对不会错的。
三郎站在那里楞怔半天没动窝,心中的惊骇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三郎,这么大热天站这里干什么?”
三郎抬头一看,见是李家香铺的老掌柜李五叔,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心不在焉举起手里的作料道:“刚去大梁门买些作料,走到这里突然想到还漏了一样东西没买,正考虑是不是回去再买。”
李五叔笑道:“已经快到家了,先把东西送回去再说,傻小子,这么热的天站这里不嫌热么?”
“您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三郎讪讪的笑笑,迈步下了州桥。
象往常一样,大宝坐在柜台后面卖包子,虽然买包子的人不多,但三郎还是进去帮了会儿忙,然后,就一声不响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对面万家包子铺发呆。
大宝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三儿,今儿个咋了?看上去满肚子心事?”
“唔,没啥事儿。”三郎心不在焉地应着,反问道:“阿哥,对面万家还没有买肉么?”
“没有,俺一直盯着呢。”大宝看着对面,自言自语道:“这么热的天,肉放置一晚就味儿了,对面不可能一次买半个月肉吧?”
“恐怕人家从来就没买过肉。”三郎突然迸出这么一句来。
大宝诧异道:“没买过肉,啥意思?”
三郎拿出那片指甲盖递给他:“阿哥,你能看出这是啥东西么?”
大宝接过来端详了半天,道:“好像是块指甲盖儿。”又疑惑地问:“咋的了?”
“如果俺告诉你这是从包子里面吃出来的,你相信么?”
“包子里?”大宝瞪大了眼看着三郎。
三郎把这片指甲盖儿的来历告诉了大宝,然后道:“附近就咱们两家包子铺,这东西不是从咱们家的包子里吃出来的,你说,是谁家的。”
“俺的娘啊!你是说……你是说……?”大宝惊恐得双眼都直了,两腿一软,一屁股蹲坐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