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笑着摇了摇头,抬脚进了铺子。
大宝在前边柜上闷头拨了会儿算盘珠子,把包子价钱改回了八文钱一个。
三郎陪着王大宝坐了一会,又去打扫一遍灶房,刚端了盆水擦脸,便听得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在柜台外嚷嚷:“店家,对面李家包子才七文一个,你家包子怎地八文一个?”
“俺家包子味道好。”
“狗屁!人家的包子也不比你家的差。”
三郎赶忙走去柜台,看外面那人时,只见他满脸横肉,颏下有一刀疤,一副凶悍模样,大宝正哈着向他赔笑:“客官,俺家梅花包子在东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是百年老店,价钱从来都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卖一个包子,赚的钱还不到半文。”
那人听了,把手中包子“啪”地往柜台一扔,道:“俺只知道人家的包子比你家包子便宜,管你什么**百年老店或者千年老店,退钱,俺不要了!”
“这……这……”王大宝结结巴巴地道:“你把每个包子都咬了一口,怎么退?要是没……”
话没说完,那人开口便骂:“没个屁!你少和阿爷废话,今天要是不给俺退掉,俺砸了你家招牌。”
大宝脸涨得通红,正待和他理论,三郎冷笑着冲那刀疤汉子道:“你若有胆,便砸吧,我真想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呦嗬!你他娘的是啥东西,以为阿爷不敢么?俺今天便砸给你看。”说着,眼睛四处瞅,见铺子门旁有半截砖头,抄起来便向招牌扔去,砖头砸到招牌上,“啪”地一声弹反回来,正落到店前一个买包子的人头上,“哎哟”一声,那人头上当时就见了红。
三郎大怒,单手一撑跳出柜台,抬手一拳正中刀疤汉鼻子,打得他身子转了小半个圈儿,眼前金星飞舞。刀疤汉子只觉鼻子一阵热麻,伸手摸一下,鼻子已淌出血来,他身子还没转过来便破口大骂:“****祖宗!敢打老子,俺……”猛地感到屁股剧疼,后面又吃一脚,摔了个嘴啃泥。
三郎踏步上前,还要再打,被大宝从后面死死抱住,三郎挣着身子道:“兄长你放手,今天俺要好好拾掇他,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大宝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哪里敢放手,他紧搂着三郎的腰道:“兄弟别打了,你手重,一不小心打死了他可怎么办?杀人偿命啊,听哥哥的话,兄弟就忍忍吧。”
“这龟孙儿都骑在咱头上屙屎了,还忍?”三郎挣着身子,瞪着眼说道:“兄长你放手,俺有分寸,不打死这王八蛋,只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下半辈子躺床上好好思量咋做人。”
二人正在争执,刀疤汉子吭吭哧哧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三郎,咬牙道:“算你狠!竟敢打阿爷,回头有你的好果子吃,你要有种就等着……”
听他如此说,三郎应道:“好啊,老子随时等着你,俺这拳头天天闲得慌,只愁没地方使劲儿,你啥时候贱皮发痒了,只管来找俺三郎便是,哼!想挨揍,容易得很。”
大宝道:“兄弟,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咱回吧。”说着,就往回拉三郎。
三郎手一甩,大声道:“慢着,这事儿还没完呢。他砸咱们招牌这事儿暂且先放一边,伤了人脑袋可得说出个章程。”又对旁观的众人高声道:“各位老少爷们评评理,买了包子嫌贵便要退钱,退钱就退钱吧,咱王家包子店也不和他计较这些。但他这人太缺德,在每个包子上都咬上一口,这不是存心找茬生事么?俺大哥刚和他理论一句,他就张牙舞爪地砸招牌。”三郎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指着那人道:“你做了这些事儿总要有个交代,如果想混赖不讲理,我们也不和你斗气,咱们去讲理的地方说去。”
围观众人看看那个被砸破头的人,只见他一副老实巴脚的模样,吭吭哧哧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幞头捂着头,指头上沾满了血。
刀疤汉子手捂着鼻子,嗡声嗡气地道:“谁让没眼色的,眼见俺要砸,还要傻站那里,只怪他自己不长眼,他活该!”
这话惹了众怒,围观众人纷纷道:“这厮恁地不讲理,砸了人还说涮蛋话。”
“就是的,做错事儿就要向人赔礼,没你这样做人的。”
“人家揍你,也是你欠揍,再**不讲理,俺们也揍你!”
“拉他去开封府见官……”
三郎看到这家伙惹了众怒,便一声不吭地叉手站在一旁,好像这事儿和他没半文钱的干系。
围观众人越说越上火,更有人捋袖子就要上前揍他。正闹得不可开交,便听得有人喊:“大伙先别动手,做公的来了。”
众人听了,赶忙闪开一条人缝。只见几个逻兵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嚷道:“让开让开!这里围这么多人,要起反了么?”
三郎附在大宝耳边道:“兄长,去拿些碎银子来。”大宝会意地点点头,赶忙回柜上拿了些散碎银子。
三郎接过银子攥在手中,向三个逻兵迎过去,嘴里说道:“呦!这不是王头么,正盼着阿哥来呢。”说着,亲热的去拉王头的手。
那王头早看到了三郎,见三郎过来套近乎,绷着脸道:“又是你王三郎啊!怎地哪里打架都能见到你?你这厮……”忽觉得手里多了些物事,手指捏了捏,语气已变了:“你这厮见了孬货就手痒——说吧,这里咋回事?遭贼了么”
不待三郎解说,围观众人就七嘴八舌,不一会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王头握着腰刀的刀柄,斜楞着眼看着刀疤脸,拿腔拿调地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么?”
刀疤脸眼见情形不对,嘴里嗫嚅着道:“他们……他们都是一伙的……”
王头挥手煽了他一耳光,骂道:“鸟人!东京城都没好人是吧,这么多人都合伙欺负你?**毛拌韭菜,你算得哪门子作料?做了腌臜事儿,旁边有几十人做证,你竟然还咬着屎橛子打滴溜儿——那好!既然这里说不清楚,跟俺去司录司说去。”手一摆,两个逻兵气势汹汹上去就架人。
刀疤脸慌得赶忙道:“别……别介,俺赔!俺赔还不行么?”
“不见棺材上掉泪的东西!做了错事儿还嘴强牙硬死不认错。”王头冷笑着道:“捉进开封府,几棍子下去就什么罪都认了,直娘贼的!耽搁俺瞌睡。”手一指那受伤的人,道:“赔人家十两银子。”又一指招牌,道:“再拿二十两银子让人家修招牌......娘的!瞧你那德行,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人。”
刀疤脸的面色十分难看,不情愿地道:“受伤的人赔十两银子俺认了那,招牌……招牌就砸了个坑,值不了那么多……”
“放你娘的狗臭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大宝浑家从人群中挤过来,双手插腰,眼睛一瞪道:“俺这包子铺传了几代人,招牌立这里一百年了,先后有几个官家都吃过俺家包子,你四处打听一下,东京人谁不晓得俺家梅花包子?你这个龟孙儿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了?说砸就砸。”大宝浑家越说越来劲,上下左右打量着刀疤脸道:“俺看你不像好人,莫不是哪个山寨里下来剪径的强盗吧......”
听这婆娘越说越离谱,刀疤脸脑门子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要任她再这样说下去,没准真能把自己说到司录司去。他不敢再废话,赶忙从怀里掏出银子来,拿十两递给受伤的那人,又拿二十两银子递到大宝婆娘手中。
大宝婆娘接过银子,斜睨那人一眼,哼了一声,道:“还挺有钱的。”转身进了铺里。
王头见完事儿了,抬高声音对围观众人道:“老少爷们儿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扭头再看刀疤脸,已溜得远了,王头冲他背影吐口唾沫:“狗东西,溜得倒快。”
“王头,王头……”大宝浑家站在铺子门口,招手叫他:“耳朵里塞驴毛了么?叫几声都没听见——你来一下,俺还有事情问你。”
“这婆娘真他娘的凶!”王头笑嘻嘻地走过去,调侃道:“大宝娶了你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大宝,赶明儿趁早休了这个母夜叉,省得她天天蹬鼻子上脸折腾你。”
大宝在一旁只“嘿嘿”地笑,大宝浑家白王头一眼,啐道:“呸!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没听说过一个萝卜一个坑么?俺俩般配得很,过得滋润着呢,气死你这孬货!”
“好好!你俩是天设地造的一双,是棒打不开的鸳鸯,这样说总行了吧?”王头笑着摇摇头道:“好男不和女斗——说吧,你叫俺来做啥?”
俺让三郎打酒去了,你叫着外面那俩兄弟也进来,让大宝陪你们喝几碗。”大宝浑家说着,拿出十两银子来,道:“俺家那招牌抹上些批灰,再刷道漆就成了,用不着这么多银子,这十两银子你和兄弟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