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大家被折磨了半宿之后,渐渐明白这是毒蛊发作,老鬼虽已气若游丝,在狐狸的逼问下,他硬撑起身来,萎靡的靠着床头,幽幽讲出他中了“七脚蜘蛛”这种毒蛊的后果,确实是骇人听闻……
话题再次回到二十几年前,回到广西融水的鸡公山,就在那个飘逸着不祥气息的深山里,他们三个盗墓贼惨遭横祸,同伴梁家文和周师傅先后被蜘蛛活噬,他中蛊后侥幸逃脱,在苗族老巫师的提点下,总算苟且残存到现在……
“哎!早知如此,我宁愿跟随师傅他们死去。”老鬼酱紫色的嘴唇微微抖动,声音虽然很轻,但在静夜里依然无比清晰。
“当年我和家文的叔父照老巫师吩咐,用汽油把古墓里的蜘蛛烧个精光,之后一刻也不敢停留,我们连夜离开广西,各自回到老家……在普洱家中那几天,我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察看手腕上的蜘蛛疤痕,看看是否消沉下来。其实这疤痕已经深深烙在我的脑里,这辈子再也磨灭不掉了。”
老鬼慢慢地、有气无力地讲述,不时加上几句感慨,把监室里的气氛渲染得既紧张又阴森,大家不由得越靠越近,全神贯注的凝听,毕竟这关乎到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
“我一天接一天的熬着,大半个月过去了,蜘蛛疤痕虽然没有褪去,但已不再发痒,身体也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想爬行、噬咬的冲动,于是我稍稍放下心来,以为毒蛊就此解掉,哪知道……”
说到这,老鬼又是一阵激烈的抽搐,勒紧拳头的手臂血管暴胀,那张老脸扭曲出难以形容的丑态。不过这次发作就像海啸,来得快,退得也快,没几分钟就渐渐平复,他调整呼吸,继续讲道:
“哎!哪知道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就在月圆的那一天,早上醒来时,我习惯性地抬起手臂,发现疤痕的颜色变了,变成淡淡的桃红。当时我一愣,隐隐觉得这是不祥的征兆,果然,到了中午,这颜色越来越深了,就像一只吸饱鲜血的蜘蛛,五官也开始扭曲变形,而更令我感到恐惧的,是发自内心深处那股说不清的奇怪感觉————首先是沮丧、落寞,就觉得这辈子没开心过,尘世间没有一样东西值得留恋,活着也是多余的……接着是莫名的恐惧和可怕幻觉,意识神经开始不受控制,老感觉四周好像潜伏着一群极其恐怖、极其邪恶的幽魂,它们在窥视我,准备伺机勾走我的灵魂……到最后是疼痛,从骨髓里冒出的痛,幽幽的,如千万根针在慢慢往外钻,感知神经出奇的灵敏……”
老鬼这番描述我们正在经历,大家面面相窥,瞳孔里分明是一种强烈地恐惧,照此看来,老鬼的现状就是我们的将来,所有人正被毒蛊这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捆绑在一起。
“到了晚上,月上枝头之后,那种噬心的苦楚达到极点,我发疯似的在山上狂奔乱跑,一边对着圆月大声嚎叫,最后晕倒在茶园里。当晨曦初露时,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人却很精神,所有不舒服感也消失殆尽……这变化太快了,快得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真的?天亮就没事了?”黑仔抢着发问,语气中充满期盼。
“是的,也没留下一丝后遗症状,就像从没发生过,当时我也迷糊了,甚至以为这只是因为对毒蛊过于恐惧而产生的幻觉。直到一个月后,又是月圆之夜,这种折磨再次出现,我这才明白是蛊咒引起的,于是跑到融水去找老巫师。他也感到愕然,因为就他所了解,七脚蜘蛛是苗人最毒的蛊咒,中了这种毒蛊发作很快,没几天人就会变成蜘蛛习性,最后发疯死掉,而我能挨一个多月,这说明毒蛊另有‘命口’,他也无能为力。”
“知道老巫师确实没办法之后,我开始在西南深山里的苗区瞎转,一边扒坟盗墓一边打探解蛊的方法。然而每到月圆便要承受一次痛苦的折磨,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哎!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生不如死,要不是为了家里那苦命的儿子,我早就自行了断了。”
“儿子?你有个儿子?”我颇感意外,老鬼被犯罪组织派来盗墓,这可以说是没有退路的任务,他有家小的话,怎么抛弃得下?
“我儿子今年都二十二岁了,是在我中蛊回家那年怀上的。”说到儿子,老鬼露出温馨的笑容,虽然很不自然,但仍能看出一丝安慰正在他内心涌动。可转眼间他又变得黯然,垂头呜咽道:
“这孩子命苦啊!一生下来就跟着遭罪……谁想他身上竟然也有蛊咒的毒,和我一样,每个月都要发一次病,虽然没有我这般严重,可这毕竟是难以忍受的煎熬啊!也不知将来会发展成咋样?难顶到那年?”
老鬼越说越细声,然而每一句都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
突然,我脑里一片阔然,原来他之所以甘愿背上重刑犯的罪名,前来劳改场盗墓,是为了想从中得到传说中的解蛊玉盒,来解救自己和儿子的性命……然而还有一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就算成功了,他又如何能逃出这戒备森严的劳改场?还有一望无际的原始密林?到时候又有什么用呢?
……
深山里的清晨总是薄雾蒙蒙,这是大茶岭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当老鬼一口气讲完自己悲惨的经历时,天色已在晨雾中渐渐明亮,没多久,整个山岭响起刺耳的起床号。
大家骤然间回过神来,就如老鬼所说,只觉得全身上下突然变得无比轻松,潮湿的山风穿过铁窗吹在肌肤上,凉丝丝的非常惬意,仿佛昨晚那阵折腾只是一场梦,一次让人魂飞胆丧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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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预告——《土司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