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医生走后,小石牢又陷入一片漆黑中,我皱起眉硬把那两片阿司匹林干咽下,倒在草席上强迫自己入睡。深山里的夜晚有些凉意,宁静中,藏匿在各个角落的蚊子纷纷前来“打招呼”,我只好铺开发出汗臭的被单,蒙头盖脸地包个严实。
也许是心理作用,吃了两片无关痛痒的阿司匹林之后,我竟然真的有些困意,不!应该说是有些昏昏沉沉。要不是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的话,我当时可能会一觉睡到天亮,当然,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惊吓了。
迷糊间,我先是被自己鼻腔发出的“嘘嘘”声吵醒,之后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就像被棉花塞住,每一次都得用尽全力,身体也渐渐变得僵硬。我赶紧扯下被子,然而就在头刚露出来这一瞬间,我脑袋“嗡”地一震,全身汗毛迅速竖起,感觉一股渗人的寒意从脊梁底处直达脑门,这实在太恐怖了!——只见有个老头模样的人蹲坐在我面前。他两手抱膝、眼神茫然、干瘪的嘴巴微微抖动,隐约能听出他在幽幽的呢喃着,“……我找到石棺了,找到石棺了……”
这难以捉摸的声音恍如咒语,那一刻我已经完全失去反应,就这样眼定定的和他对望,满屋弥漫的寒气似乎快要把我冻结,而意识也在混沌中一点点的消失……
突然,老头青灰色的脸露出一丝惊慌,他转过头望着铁门上的小窗,接着在我眼皮底下做出一个诡异的动作——他缓缓的后退,是整个人没动的往后飘,一直保持着抱膝蹲坐的姿势,直到停在我对面的墙角。几乎是在同时,窗外传来武警有节奏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在门外晃动。
这是值班武警每小时一次的巡视,而我此时仍处在一片空白中,视线始终离不开昏暗的墙角。很明显这老头不是个活生生的人,难道是曾经惨死这间小石牢里的阴魂?还是我的癔症又发作了?是因为听了何医生的讲述,而自我产生的幻觉?我下意识的撑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向着老头的位置挪去,想证实这到底是不是心理暗示生成的假像。
那时候我一定是失神了,耳朵里只听到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就连值班武警走近也未察觉,当手电筒的强光突然射进牢里时,我几乎是弹跳着转过身来。
“干什么?手伸出来。”武警在门外呵斥,他可能怀疑我在搞鬼,当看清楚我手上没什么东西之后,又命令我转过后背让他检查。我机械般的原地转了一圈,目光仍离不开阴暗的墙角,而这时老头的身影已不见踪迹,角落里只有斑白的石纹和密集的蜘蛛网。
“蹲下。”武警没看出异样,回头往下一间走去。光暗的骤然转变使我眼睛暂时失去视力,而神经组织却变得像蛇一样的敏感,特别是产生和感应恐惧的那部分,此时正在脑里翻腾,一波接一波的不断刺激心脏,直到我晕厥过去……
我在大茶岭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在迷糊中度过,当清晨的山雾还在缭绕时,虎队长已带上武警前来查仓,我这才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脑袋仍是一阵胀痛。
“徐荣,昨晚打了吊针,感觉好点了吗?”虎队长边翻名册表边问,表情虽然严肃,但语气却很平和。
“报告队长,好些了。”我稳住打摆的脚,提起精神回答。
“嗯!你也就十年,和其他人相比,只算是进来洗个脸、吃顿饭。想日子好过一点就安心改造吧!”
虎队长合上名册,伸长脖子把石牢扫视一圈,随后转身退出门外。
武警刚锁上铁门,我便倒回草席上,昨晚那一幕又再脑海中重播,这到底是梦还是幻觉?看来我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要不要跟何医生直说病情呢?我有些犹豫,怕给这位新任上司留下负面的印象。
劳改场的早餐不外乎稀饭咸菜,这我早已习惯,唯一和广东看守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咸菜中居然拌有辣椒,引得我胃口大开,“呼啦啦”的三两下喝完。刚放下饭盆,就有武警走过来,从小窗口递来一份报刊和纸笔,交代我在看完之后写什么悔过书。
我倚在铁门上,借着小窗外的亮光随手翻看报刊。这应该是劳改场内部印制的,整整好几版全是劳改场的光辉历史和改造成果,最后是一大堆重刑犯写的自白忏悔。虽然单调乏味,不过我还是看得很仔细,也从中了解到这里的基本情况。
原来,这大茶岭的地理位置非常独特,它处在边境线上,山后就是邻国缅甸,而劳改场的前身就是个边防军营,后来部队改制,这里因地势、交通等原因被弃用,一直空置到八三年才改为劳改场,专门收押罪大恶极的重刑犯……
为什么劳改场要建在边境?就不怕囚犯逃出国外?然而很快我就想到原因——这里方圆百里都是深山密林,穿越的难度之大我们就曾领略过,何况新建的边防军营就在大山后的边境线上,镇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我正看得入神,只听围院的大门发出令人寒毛直竖的“吱吱”声,何医生清瘦的身影闪了进来,望到他挎上的药箱,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抚mo昨晚扎过吊针的手背。
何医生今天显得很精神,他扶了下眼镜,大步走向我右手边那一排小石牢,不一会,我又听到黑仔“啊!”的一声惨叫,还有武警的怒斥,“闭嘴,这么大一个人还怕打针……”我的手又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料理完其他囚犯,何医生最后来到我这间,仍然是昨晚的程序——支走值班武警、挂上药瓶。我不情愿的伸出手臂,想找个话题来分散精神,“何医生,昨晚打完吊针更难受,还出现幻觉,看到……”
刚说一半我就后悔了,不该在他扎针的时候说这些啊!果然,何医生稍一分神,针头偏离了血管,我的手背立刻肿起。
“没关系,重来。这里太暗了,我打个灯。”说着,他从药箱里掏出手电筒递过来,我不敢怠慢,屏气敛息的把光柱保持在手背上……
“好了!”我俩同时如释重负,何医生扭头看了下四周的环境,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说:
“时间紧迫,今天就不啰嗦了。昨晚提到的土司王墓,还有玉盒毒蛊的传说,本来只是民间茶余饭后的闲谈,可最近收到国际同行的情报,现在又有一个团伙盯上了。”
何医生越说越细声,表情也变得冷峻,我好像受到感染,跟着紧张起来。
“情报说,有一伙国际恐怖组织得知有玉盒这么一个邪物之后,竟然信以为真,千方百计想找到它,用来制造恐怖袭击或是要挟勒索。”
“不会吧?”我差点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大案?用毒蛊能干出什么来?还惊动到国家安全局?”
“严肃点,这个以后再讨论。据情报显示,这座神秘的土司王墓可能就在大茶岭附近。”
何医生这句话我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猜测到,这墓就在我们遇到蜡尸的那个岩洞里。然而他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