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被人捞上来时,本来难看到极点的脸颊冻得更青,哆哆嗦嗦被人搀扶着时还不忘狠狠地瞪我一眼,然后头一歪,晕厥过去了。得,这下好,这回你就老实地趴在床上吧。这可是你惹我在先,不知刚才那一幕会不会给人密报到李密那里。
报就报吧,反正错不在我就是了!
夜来得很快,开着窗,听着风起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夜晚凉色,朦胧月光,看不到明媚的星星,免不了有些寂寥了。不知静尘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娘亲现在在做什么。我记得静尘睡得晚,习惯在夜里习武,静尘舞剑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手里用的是桃枝!
那时,月洗桃梢,露溥幽草,认蛾眉,凝笑脸。枝在手,脚凌空,衣袂作响,身柔神厉!却只是笑东风,从此把桃柳熏染。
总以为静尘身上定有解不开的结,她一心想要入那空门,却偏偏放不下执念。我每回偷偷地躲在一边瞅着她的时候,总会被发现,然后她便神色一定,一如往日那般风轻云淡。久而久之,我便觉得无趣了,宁愿趴在床上数星星,也不愿去看她耍桃枝!
只是很多的时候,我是把静尘当成娘亲的。总以为娘亲就应该像静尘一样,看着不似凡尘人,却偏偏比谁都俗。明明对我冷言冷语,却偏偏受不住我的吵闹,就算是偏执了,她也随我去。不闻不问不管,可每回我受了伤,她又是唯一可以让我依靠的归处。
“静尘,你说娃儿的娘亲会是什么样子的?”对着月空,轻轻吐出这么一句,如果娃儿的娘亲如你一样,该多好!
“花儿。”
咦?我连忙回神,窗外欢少已经换回了红衣装扮,月下两弯眉浑如刷漆,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伸出头,左顾右盼一番,招手让他跳了进来。“可有人盯住?”
“花儿不信我?”欢少眉一挑。
“不不,不是!”我连连摆手,“小心为上嘛,怎么样,探到什么情况?”
欢少脸一沉,眉头紧锁。“对不起,花儿,没有找到!”
说没有失望是假的,不过,很快的,我扬起笑,抬手为他抚平眉梢,“没有关系,离死期还早着呢。李密此举既然是有心的,又怎么能轻易让你找到解药!”
“却苦了花儿了。”又是这种表情,含怒却隐隐忧郁。
我不习惯这样子的他,当日被他抱着奔上桃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就好像要失去什么一样,不舍地心疼。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别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敌明我暗了,他的一举一动时时提醒着我要设防啊。”
才说完,后脑勺一疼,他居然拍我。撇了撇嘴,“本来就是嘛,除了毒发时会痛得死去活来。不过照时吃药就行了,不过嘛,他不仁我不义。姑娘决定了,断他左相大人的手臂!”
“嗯?”欢少不解,疑惑地看着我。
“嘿嘿,没事没事,打个比方!”我陪笑,“户部尚书梁邑啊,与李密来往密切。安宁说……”
“他说什么!”欢少声音变冷,“你要除去梁邑?我去把他杀了,不用宁王!”
(……)摸了摸鼻子,我好半天不知怎么回答,怎么一扯上安宁他就翻脸。早知如此,就不告诉他了。见我不说话,欢少的脸越来越阴,转身就要走。我连忙扑上去,抱住他的手,慌乱道:“别走,别杀人!”
他那日在城门外瞬间就让人横飞血流的情景,赫然在目。杀人我不怕,怕得是杀人的人怨恨淤积。我看得出来,他藏在冷血的表皮下面,亦有温柔。一如他待我,粗暴里隐匿的柔顺,不然也不会任我使着性子,不然也不会顾着我的感受,这些我都知道。
“别走!别杀人!都过去了,安宁他只是传达圣意。”真的是这样吗?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说服别人?且不说安宁是否真对皇上一心一意,单单对我,他也是心存目的的啊。所以我信千宿,信欢少,却怎么都无法不对安宁心起芥蒂!
“花儿是说给自己听的么?”他果然不信,眼里依旧冷着,只是戾气退去不少。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就见他神色一变,抬手一挥,灯灭。然后,我被他迅速带入怀里,退到床边,双双倒下。
“有人,装睡!”
……
一阵蟋蟋嗦嗦声音响过,睁大眼瞪向窗口处,那里正有人靠近。腰上一紧,我被欢少按在怀里,被子下面两个人,却仅是只有我露着头在外面。只是一想到这种暧mei的姿势,就不由心猿意马了,哪里还分得出心神去关注外面的动静。
但是,后面的情况突变,由不得我失神了。“嘎呀”一声,窗子被人从外面掀开,紧接着一个人影纵跳了进来。来人先是环顾了一下房内的摆设,身子一顿,接着面向床走来。我当下紧张起来,手心捏着汗,有些慌乱得不知往哪里放。于是身后,突然伸来一只大手,将我握住,有点冰凉,似泉滑过。
来人脚步近了,我赶紧闭上眼装睡,既而又撑开一条缝隙。眼看他越来越近,心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个时候可不可以突然醒来?难道要“睡”以待毙啊!这李密究竟玩什么花样?
“花儿!”
咦?就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熟悉。不过,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把眼缝又撑开了一些,感觉身后的欢少,抱着我的力道又紧了些。来人,似乎有些急了,伸手就要探过来。他急我更急,立即从欢少手中把手抽出来,一把捉在来人手腕处。
“大胆淫贼,安宸大人的寝房也敢闯!”我说得厉声厉色,却不知为何没提高声音。
来人明显得松了一口气,随即闷笑了起来,“花儿,师兄何时成了淫贼了?”
师兄?千宿!对对,就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只怪方才太紧张。我干笑,连忙松开他,就想跳起来。哪知,腰上的力道不松反增,本已掀开被褥一角,这下子躺也不是,起也不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于是又不作声色的把被子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