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千宿走得时候很得瑟,屋外纵然满园风光,遇到秋来也会萧瑟无神。我依然没有弄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提到那玉面公子,想到那日直勾勾秋波,心生不安隐隐烦躁。见碧春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姑娘,该喝药了。”
“烧都退了。”都快要无力呻吟了,昨日千宿走后,心里恍惚。原以为进了宁王府一切都会有所改变,想来还是急了些,开着窗站在风口,任那冷风吹去烦闷,不想夜里竟无声无响发起热来。好在一早碧春来时,见我浑浑噩噩的样子,这才发现了异状。
诊过脉,开过方,喝过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的身质自己是知道的,十五年来在那残院陋庵里,也没见什么大病小病的。碧春也称奇了,没见这病生得这么奇怪的。
“姑娘还是喝了吧,常言说良药苦口利身。奴婢知道姑娘怕苦,在厨房煎药时,问掌厨的管事讨了些蜜饯来。”碧春笑呵呵的把药送到我面前。
苦着脸接过,皱着眉看了看,终究还是一口灌了进去。碧春打趣地笑话我,小丫头似乎是摸清了我的性子,这会儿也不生疏了,眼里躲躲闪闪满是好奇。
“有话就问吧!”含着蜜饯,嘴里残留那点苦味过后,有些腻。
“奴婢不敢问姑娘的话。”碧春低着头,我分明看到她满脸期待。
“那就算了!”果然,她立即急急抬起有头来,欲言又止,看到我一脸的调侃之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咬了咬牙,暗腹好半天,才吱吱唔唔起来,“姑娘,奴婢是想说姑娘这么年经就出师了,想必得了独孤老人真传,功夫了得。”
我一听,头就麻了,原来这些日子府里下人见了我,就战战兢兢,问个话跟要命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便宜师父把我往这里一丢,自个儿逍遥去了,话柄就是这么传来的。“哎,放心。姑娘一向平易近人。”我心底骂上千百回,嘴上却不动生声,这样也好,沾了师父的光,自己也传神了些。
“姑娘,奴婢是想说,既然姑娘这般了得,为何还会生病?”小丫头问得天真无邪,我嘴角狠狠直抽。
“姑娘我再厉害也是凡人一个,又不是神仙,哪有不生病的。只是身质略强而已,你看这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
“朝阳看来也是,花知姑娘不愧是入门独孤老人,果然不同凡响。”一声清脆,骤然响起。
却见朝阳身着喜红窄身宽摆的牡丹袍子,内衬着白色纹丝,手臂上挽着与内衬同色披帛,立在室内,她发式看着繁重而又精致,眼里含着笑流盼,说不尽的风情。
“公主!”碧春见礼服下身去。
“说了多少次,进了府就是王妃了。”
“奴婢知错,请王妃饶恕!”碧春原本卑屈着的身子,就势脆了下去。
朝阳似没看到一样,不再理她,扫过桌上碧春还未撤下去的药碗,转脸笑迎上我。“一早听闻花知姑娘生病了,是朝阳怠慢了。现在可否好些了?”
“嗯,碧春是个伶俐的丫头,还多亏她照顾了。”我笑着不动声动应答,功归在碧春身上,算是替她解个围。
“你起来吧,往后长些记性!”
“谢王妃,奴婢记住了。”碧春惶恐不安地站起来,连忙收了残药退了下去。屋里除我与朝阳之外,还有随行伺候她的一个丫鬟,跟碧春一样的打扮,梳着双丫髻,穿着浅色轻便衣,乖巧的立在朝阳身后。
“公主请坐!”我依旧是不动声色地招呼着她,至小离了宫廷,礼节全当不知,也没心去想。
“花知姑娘客气了。”
朝阳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始终带着浅笑。在宁王府里落了病,早就想到朝阳会来,可是我却看出朝阳,此行之意不仅如此。只是就这么不言不语地枯坐着,似乎太不寻常了吧。她不开口,那我要说些什么。本就不是玲珑剔透之人,加上对她还不胜了解,展转之间正寻思着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她已起了头,说得却是三公子安千宿。
“听王爷说三公子小时候生性玩劣,不喜拘束。左相爷教子严厉,逼着考得殿试,父皇亲点了探花。却也扭不过他性子,仅是挂了闲名。怎知入了江湖洪流,居府离多住少。听闻是拜入独孤老人门下了,不曾想还有花知姑娘这般如玉似画的师妹。这些日子搬回王府,也归功花知姑娘在此,想来在三公子心里,师妹是不同的吧。”
朝阳软言细语,说得不急不缓,她这番话说得我几乎要狂笑三声了。他三公子,若因我得以安了性子,莫说别人,我都要把自己供奉起来,日日烧香膜拜了。
“只怕公主是太不了解千宿了,他这样的人,随时随地都能叫人气急败坏,怕是除了师父,谁又能约束!”我说得咬牙切齿,朝阳耳不旁听,夷然自若之时,明媚眼里多了丝不解。
“在朝阳看来,三公子虽说不如王爷风雅深致,却也是清新俊逸,言行得体,何故招厌讨嫌?”朝阳自改了称谓,我转眼望去,她眼里生了疑。
“何故招厌讨嫌?这得问他自个儿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也想知道,与公主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哎,看来还是师妹了解我啊!也不枉师兄这些年来对你一往情深了。”
(……)为何这人总是神出鬼没?刚说到他,就见他不知何时已落入屋里,一身鲜艳夺目的紫,似乎是从不更改,当然这得略去他蹲街扮丐。从前只知嫌厌一眼就横扫而过,今日里可是少见了他面带慵懒之色,宽袖窄腰,这般长身玉立,配上明眸秀眉,倒也风姿俊秀。只是刚才插进来的话,叫我恶寒不已。
我冷冷一哼,算是回了他的话。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至千宿出现后,朝阳变得有些呆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