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怡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会儿觉得置身冰窖,一会儿又身在火窟。她回到小时候的自己,看见大娘训斥额娘后,额娘在房间偷偷地哭。又看见王府张灯结彩,阿玛娶了三娘、四娘回来,明明是额娘带泪的脸,她正要上前安慰抚mo,又突然换成了皇上对她的讥讽和不屑。“怡儿,额娘好累啊。”额娘怎么站在河边?河水已湿了她的鞋子,她为什么还要往前走?“额娘……不要走……额娘……你去哪?……带着怡儿啊……”。
“娘娘,娘娘”。夏荷哭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自从娘娘被敬事房的太监抬回来,已经这样阴阴阳阳的七八天了,娘娘身上全是莫名其妙的瘀伤,加上天气转寒,永和宫里没有足够的火炭,就这样发高烧一病不起了。她跑去请太医,可听说黎贵妃偶染风寒,所有的太医都忙着给贵妃诊治,无人理她。实在没有办法,她拿了娘娘的首饰向宫女太监们换了些药膏回来,全涂上了,也不知有没有用。有个略懂医术的老宫女来看了看,只摇头叹道要看造化了。
夏荷哭着将所有的被褥衣服全给雪怡盖上,她们入宫时备下的只是几件春装,哪里挡寒呢?看着雪怡病重发冷的样子,夏荷也顾不上许多,脱了自己的衣服用体温紧紧将雪怡悟在怀里,“小姐,你要赶快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的,夏荷哪也不去,就在身边守着你,小姐,你还没过过好日子呢你哪也不许去……”
“小姐,外面的花开的好呢,你不想起来看看么?你再这么睡下去,夏荷……都要生你的气了……”
“小姐,夏荷求你了,你快醒来吧,夏荷一个人好怕啊,夏荷等着你呢,夫人也等着你呢……”
梦境中,站在河边的雪怡只听到身后有人不断地叫着自己,是谁?谁在叫她?不行,额娘在前面呢,我要去找额娘。可是回过头来,哪里还有河哪里还有额娘?“额娘——”雪怡大叫着挣扎着醒来,汗水淋漓。“小姐!”看着夏荷喜极而泣的模样,雪怡渐渐回复了神智,满身的伤痕残酷地提醒她在乾清宫和敬事房所遭受的一切。这个皇宫,就算她死在这儿也无人理会吧,可她不能死,她还有额娘,还有依附着自己在皇宫里生活的夏荷。她必须坚强,必须活下去。
“夏荷……给我水……”她虚弱地说。“小姐你总算醒了,太好了,娘娘……”夏荷高兴地语无伦次,忙将雪怡扶起慢慢喝水。
得到些滋养的雪怡听夏荷将近几日的情况一一道来。原来,永和宫的嬷嬷、宫女们见主子不得宠,素来是不尽心侍候的,见这次淑妃顶撞皇上受了伤回来,竟索性在下人房里睡到日上三竿歇了起来,欺负淑妃是个软弱性子。那些手里有些药膏的更是狮子大开口,要夏荷拿娘娘的首饰来换,甚至送膳食的太监也要首饰打点才肯送餐,分明是料定娘娘再无翻身之日了,要一并瓜分了才罢休。如今偌大一个永和宫,只剩下夏荷一个人伺候了,小宫女元宵心中不忍,时不时来照看一下,却遭到其他人的嘲笑。夏荷说着,想起这几日来的艰辛,又掉下泪来。
雪怡不语,她只想在宫中安安静静地了此一生,怎么就这么难。她又想起领事太监的话:“要怪就怪你得罪了皇上!”后宫之中女人不休的争斗,原来只是为了获得生存的空间。她不想做吃人的老虎,可这宫中当真是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么?
从前在家里她处处小心,唯恐给额娘带来麻烦,如今在宫中一心想过平淡日子的她偏偏如此凄惨,为何小心翼翼还来的却是这般下场?不,她不能这样活!不能这样任由别人欺她辱她,完了还要把一切过错推到她的头上!既然无人保护她,从此就由她保护自己吧。她打定主意:“夏荷,给我梳妆,把那些偷懒的嬷嬷传唤过来!”
脂粉腮红掩住了苍白的脸色,大红朱唇添了几分凛人的气势。待嬷嬷们到来,雪怡已经一身宫装盛装完毕,丝毫看不出病态。
“娘娘……”
“混账奴才!还不跪下!”未等嬷嬷们说完,雪怡便厉声呵斥道。
几个嬷嬷互看了一眼,显然摸不清状况,磨蹭着跪下。
“你们这几个狗奴才,向来是趋炎附势,欺软怕硬惯了,竟欺到主子头上。若不给你们点教训,只怕把宫里的规矩都忘光了。”
“娘娘,冤枉啊。”嬷嬷们一听,开始抵赖般的嚎叫起来。
“冤枉?”雪怡轻笑,“就凭你们前些日子的怠慢,我今儿个打死你们也没人说个不的。且不说本宫是淑妃娘娘,就单单是明王爷家的郡主,又岂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欺负的?皇上怎么对我,是家事,可你们这些奴才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娘娘饶命啊,奴才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嬷嬷们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求饶,这后宫嫔妃整治人的手段她们是见识过的。
“你们这会儿才说不敢,只怕是晚了吧。桂嬷嬷,听说你唯一的弟弟石护卫拐了宫女私逃了,你不想我们王府帮忙把他找出来吧。还有惠嬷嬷,这几年你和海公公夹带了不少宫中之物,想必有不少赚头。”
嬷嬷们一听汗如雨下,后悔自己见识短浅,惹了深藏不露的主儿,“娘娘开恩呐。”边说边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娘娘,是奴才瞎了狗眼,一时糊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今后一定为娘娘效力,奴才这条命都是娘娘的。”
雪怡一声冷笑,嘴上却说:“本宫要你们的命有何用呢?再说你们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也不忍心处置你们。不过——”雪怡话锋一转,“嬷嬷们以后做事可要知个轻重着点儿,在这后宫之中本宫的地位仅次于黎贵妃,身份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比的。替本宫做事,明王府亏待不了你们,可给本宫使绊子,本宫也决不饶了她!都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想不到阿玛让额娘转传自己的话这么快就用上了。雪怡满意地看着嬷嬷们诚惶诚恐的态度,心里也越来越觉的疲累:“都下去吧。再有下次,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嬷嬷们战战兢兢地谢恩起身,惊出了一身冷汗。
“夏荷,告诉那些拿药膏的奴才,说淑妃娘娘记得他们的恩,让他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替本宫办事少不了好处。”
“是,娘娘。”
一切吩咐完毕,强撑着雪怡的动力退去,她只觉得无比虚弱,晕眩在椅子里。
薄纱遮体,****半露,,黎贵妃娇柔地躺在皇上怀里,用柔若无骨的玉手将葡萄去皮送至皇上口中:“皇上,萱儿此刻是最幸福的女人,真希望能日日夜夜陪在皇上身边。”“是吗?”玄昊带着坏笑在她耳边轻啄一下,惹来她娇羞的嘤咛。
“皇上好坏,总是怀疑人家——”黎贵妃努起红唇,故作不满的撒娇。
玄昊看着她温驯的模样,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张含泪的俏脸,那贺雪怡若像萱儿一样温顺起来不知是何模样,可她偏偏伶牙俐齿地顶撞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说不稀罕做自己的女人。“萱儿,你当初入宫可是自愿?”
黎贵妃睁大眼睛:“皇上您怎会这样问?萱儿未入宫以前,经常听阿玛说您是难得一遇的明君,心里早就对皇上十分仰慕了。后来得知能入宫伺候皇上,更觉得是天大的荣耀,何况萱儿入宫以来,深受皇上宠爱,此生都心甘情愿地交付给皇上,又哪里会不情愿呢?”
“你有朕的宠爱自然不觉。那些未受宠的女子对朕、对皇宫应该是怨恨的吧?”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是真命天子,那些凡夫俗子终生都难有机会瞻睹圣颜。这些女子既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高兴都来不及了,又岂会不知好歹心生怨愤呢。”
玄昊知道,黎贵妃只是讨他欢心。身为天子,他最无奈的地方便是高处不胜寒,连听真心话都变得异乎艰难。他又岂会不明白,大多入宫的女子只是她们身后的家族用来巩固势力的工具,这个后宫俨然是一个朝堂的缩影。这样一想,他立马没了兴致。
“你歇着吧,朕去御书房处理些国事。”说完,自己穿上衣服,转身离去。
黎贵妃一脸错异,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些?看来定是皇上的近身太监小禄子向她漏报了些什么,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