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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林姐姐,你不是庶出,怎么能知道我的痛苦!”

“我是不知道庶出的痛苦,但我深知没有亲人的痛苦。三妹妹,你有娘亲和兄弟在,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可是因为我这出身,背地里有多少小人说闲话,但凡我有一点错,早就给她们辖制住了。”

“我知道大家族的规矩,庶出低位低,要奉嫡母为娘亲,所以你奉承太太,我能理解,毕竟规矩难违。赵姨娘那人有点不着调,上不了台面,我也知道。可是赵姨娘才是你的亲娘,即使表面上你不能亲近她,暗地里却是可以的。也许她找你麻烦,只是想跟你亲近呢?血浓于水,我相信,赵姨娘才是这府里最关心你的人。太太对你再好,她还有宫里的娘娘,还有宝玉,那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我不甘心,我不比任何人差,就因为这个出身,”

“三妹妹,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可能二姐姐、四妹妹、湘云妹妹也会羡慕你。在我们姐妹中,除了宝姐姐娘亲还在,但她那个哥哥实在是不争气。我和四妹妹、湘云妹妹都是没有父母的,二姐姐虽然有爹爹在,大舅舅那人你也知道,不提也罢。跟我们比起来,你实在是幸福多了。如今老太太和太太都很疼你,你又有那么多亲人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谁背后不被人说,不说别人?别说你我,就算凤姐姐那样要强的人,背后还不是有人说?你何必在意那些呢?”

“林姐姐,”探春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这些她何尝不知道,不明白,只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出身。

“三妹妹,你看我以前在贾府时,还不是经常被那些小人在背后议论,你们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其实我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我没去理会而已。既然那么疼我的老太太都没有出面帮我做主,太太、凤姐姐也都当作不知道,我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如今我被封为郡主,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可你一定能想象,像贾府这种大族人家都如此复杂,那帝王之家会如何?可是我能怎么样呢?皇帝的恩宠,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可以不要的,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做自己能做的事,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探春怎会不知道这些?黛玉本来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她在府里时,确实有些小人喜欢嚼舌头,所以探春还是很同情她的,虽然老太太对她比对她们姐妹三人更好,但她并没有嫉妒,也许是某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因素在里面。只是忽然之间,黛玉的身份来了个大逆转,被封为郡主,成了枝头上的凤凰,深受众人的宠爱,这怎么能不让她嫉妒,甚至有些恨意。

今天探春实在是因为太伤心了,才对黛玉多说了几句,却因为这样,她反而因为黛玉的这番话有所感悟。

“林姐姐,今天谢谢你!”

“我只是说了几句心里话,有什么好谢的。”

“我以前也像别人那样,以为林姐姐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子,爱恼人。就因为长得比我们姐妹好,才得了那么多宠爱,现在想来,林姐姐才是最明白的人,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三妹妹也不差啊,我们姐妹中,每个人都各有特点,都很好,我们不要只看到别人的好处,却看不见自己的,知道吗?”

“我知道了,林姐姐。”

“三妹妹,如果你不嫌我多事,一会我回去后,会吩咐紫鹃悄悄去一趟赵姨娘那里,给她补上那二十两银子。袭人虽然是宝玉屋里的,但毕竟没过了明路,赵姨娘为老爷生了一双儿女,怎么也是个姨娘呢,连个袭人都比不过,教她怎么不难过?再说她平时的地位在那呢,估计确实是手头不宽裕。我再让紫鹃嘱咐她一下,以后若有事,可以暗地里来找你商量,闹开了,你就是想帮她也不能够了。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林姐姐这样为我着想,我怎会不愿意?我也希望姨娘和环儿的日子能好过点。”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回吧,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

黛玉和探春走出假山处,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黛玉回到潇湘馆,让紫鹃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并在她耳边嘱咐了一番,她就拿着银子出去了。

紫鹃来到赵姨娘处,看左右没人,就敲了敲门。

“谁啊?”

“赵姨娘,请开门。”

赵姨娘把门打开,看门外站的是紫鹃,有点奇怪。紫鹃往屋里看了看,正好此时屋里没人,就赵姨娘一个人在,于是走了进来,并让她把门关好。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是我们姑娘让我送来的,你收好了,别声张。”紫鹃说完,把银子拿了出来,递给赵姨娘。

“林姑娘让送来的?”

“我们姑娘是受了三姑娘之托才来的。”

“是受三姑娘之托?”

“是的,三姑娘知道姨娘受了委屈,心里不好过,所以才托了我们姑娘的。”

“她现在是当家姑娘,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姨娘?”

“赵姨娘,三姑娘有今天的地位,实在不容易,你应该体谅她一点。这府里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三姑娘呢,若是有一丁点差错,她在太太那里可怎么自处?”

“这,我也知道她不容易,只是她不该不认我这个娘,不认环儿这个兄弟。”

“赵姨娘,这就是大家族的规矩,你在府里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这个?三姑娘虽然明面上不认你们,但心里还是有你们的,要不也不会托了我们姑娘来看你。”

紫鹃见赵姨娘不说话了,于是接着说:“三姑娘若不是奉承着太太,远着你们,她的日子就会和你们一样难过。姨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不受宠的主子连个得宠的丫环都不如。她一个姑娘家,若没了老太太的疼爱和太太的信任,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老太太和太太之所以喜欢她,还不是因为她懂事?撇开眼前这些不说,三姑娘逐渐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她的亲事虽然说是老太太做主,可说到底还不是太太说了算,若不奉承好太太,就这么随便被嫁了,她这一辈子就完了。环三爷到底是个男孩子,他的事老爷是会过问的,将来他若是有出息,自有出头的一天,姨娘到时候也就好过了。”

别看赵姨娘现在这个提不上台面的样子,年轻时候还不是和紫鹃她们一样,乖巧可人,要不也不会被贾政收了房,还能生下一双儿女。只是这些年来,一直被王夫人打压,那些下人们自然是见风使舵的,见到她这样,还不是个个都来踩几脚,她为了生活,也就顾不得那些脸面了。别人对她这样就算了,连探春都不认她,她的心里怎么能不难过,所以她时不时地去闹探春一下,也是为了告诉她,她才是她的亲娘。其实紫鹃说的这些道理,她怎会不懂。

“我以后不会再去闹她了。”

“赵姨娘,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可以悄悄去找三姑娘商量,若是能帮助的,她怎么会不帮助呢?只是你若闹开了去,人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就算三姑娘想帮也不能够了。现在环三爷还小,你要好好教导他,若将来他有了出息,三姑娘也有了好人家,到时候谁还敢小瞧你?”

这番话说得赵姨娘频频点头,是的,将来若探春嫁了好人家,环儿也有了出息,看谁还敢瞧不起他们娘儿三个。

“今天这事你替我回去谢谢林姑娘。”

“我会的,我们姑娘还说了,若是以后她恰巧在这里,你有了难事,尽管去找她,只是也不能声张了。”

“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

紫鹃办完了黛玉交代的事,也就不在逗留,赵姨娘送了她到门口,紫鹃不让她送了,她才回去。自此以后,赵姨娘果然把紫鹃的这番话听了进去,行为举止上收敛了很多。

“姑娘,我回来了。”紫鹃一回到潇湘馆,就来向黛玉复命。

“事情办妥了?”

“办好了,姑娘。”

“好,你去忙吧。”

“是,姑娘。”

黛玉此时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并不想刻意改变什么,只是大观园里的这些姑娘,都太不幸了,若她能力所及,能帮她们解开一些心结,多点开心,那真是太好了。至于各人的命运,还得靠她们自己去改变,她是无能为力的。

因为回郡主府也没什么事,又很喜欢潇湘馆的环境,而皇上和诸位阿哥似乎也忙得忘记了她,黛玉乐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凤姐的病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好得差不多了,于是重新开始当家,李纨、探春和宝钗又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

这天,黛玉正在潇湘馆内看着闲书打发时间,却见众位姐妹都来了。黛玉一问原因,才知道原来是探春提议结个诗社,特来拉她入社的,一会儿还要去凤姐那里。与其说是拉凤姐入社,还不如说是让她掏银子出来做社费,谁让她是当家奶奶呢。有热闹凑黛玉当然不会错过,于是一行人又都去了凤姐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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