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那件衣服给我拿来。”
“试试看这支簪子,颜色配吗?会不会太花俏了?”
……
一大早,飘飘就反常地起了一个大早,叫我从衣橱里翻出平日里最为好看的衣裳拿到身上比量,然后在自己的宝贝首饰盒里四处翻捡。
跟前一个脸颊兴奋得飘红、装扮淡雅素净的飘飘,身着极少穿上身的藕荷色绸衣与少数几支碧玉簪并细珍珠耳坠,还有唇上舍去了她最爱的石榴红的浅淡胭脂。
我心内觉得像飘飘这么跳脱俏丽的人不很适合这种装扮,她犹自喃喃自语着憧憬着与乔大少爷见面的那一刻,在窄小的铜镜前转个不停。
听说乔大少爷喜欢清雅脱俗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还曾有过从烟花之地赎买女子的作为,虽然这以后那名叫做彩衣的女子从此便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她的任何动静,但是春风楼里面的姑娘丫头们每每说起,都是一脸向往艳羡,认定她必是过上好日子去了。
这次,他会不会再次看上一个,买了走呢?人人都抱着这个念想。连那些即将适龄的小丫头们都不顾她们服侍的姑娘们的训斥,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穿上身。我偶然听到一句小紫对小兰的悄语:……她们可比不上我们身子干净,你那件朱钗比较配我,我拿那个掐金丝的镯子与你换如何……
“小绿,那乔大少爷不是已经订婚了么?现在这时候,我看也不会再往府里带人了吧。”我百无聊赖地拿着一个树杈子和小绿一起坐在水房门前乱划。
“嗯。”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地面,眼珠子随着树梢稳稳转动,不经心地回应着我的碎碎念。
“听说他与那杜家大小姐订了亲了,明年就要完婚了呢。”
“嗯。”
“……小绿,如果有一天有机会出去,你要去哪里?”我好奇道。
小绿愣了愣,仿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偏头想了好一会儿,黯然道:“我……我不知道……”
“想不想到那些大府里去?”
“不去。”她马上回答,还摇了摇头。
“为什么?”任何人都能明显地看到她脸上的沉抑。
“我被送到了这里,和我一起的小玉被送到了温府,没几天,五妈妈就告诉我小玉因为打碎了一个摆设用的陶罐被打死了。让我,在这里好好干活……”说到这里,小绿不自禁地抖了抖。
小绿原本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前年遇到一个四处转卖人口的人贩子,被带到了这里,便在这春风楼安下了身。
“……我要去烧水了,今天肯定很多人要用水的。你也快回去吧,不然飘飘姐又要骂你了。”小绿转身走进水房,朦朦的蒸汽很快就淹没了她小小的身影。
会有多少人要洗去平日舍不得使用的贵重脂粉,又有多少人会心疼地骂娘,继而骂那白长了眼睛的乔家大少爷。
楼道里一阵闹哄哄的脚步声,花枝招展的丫头们嬉笑着从雕花木栏里往楼下门口张望,精心打扮的姑娘们倒是一个不见,不想让那大家公子看轻了自己。即便在那勾栏里面,也是有微不可查的那一丝高低贵贱存在的。
飘飘讶异地仔细看了看我,挑剔地眼溜过我身上日常的粗布衣裳,微哂道:“你这是想标新立异不成,过来,我的头发要再梳一遍。”飘飘转过头盯着镜子,几缕发丝因为多次的试钗散在发髻外面,死气沉沉地垂着。
“这个,这个,我不要了。”飘飘扔出一副小绿玉坠子,一支嵌红玛瑙的精致木簪,“戴上去寒酸得很,你拿去,省的人在背后骂我苛待下人。”
我一愣,试探着问:“这坠子,我给小绿吧。”实在是很与小绿很配呢。
“哼!”她哼道,转过头不再理睬我,拿起炭笔细细描眉。
嗯……她,其实也不错。
“飘飘啊,准备好了没有?”五妈妈掀开门帘进来,笑意吟吟地招呼。
飘飘出乎意料地冷淡着没有招呼,放五妈妈在一边对着她念叨,“飘飘啊,妈妈平日里待你可不薄,哪样事情是没有想着你的?若你有一天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妈妈才好。……”
“妈妈这话还是留着给瑞雪多说说吧,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啊。”飘飘斜着眼调侃,嘴角似撇未撇。
“看你说的!人啊,福气来的时候,真是挡也挡不住!好了就和姐妹们一起到天香阁来啊,我走了。”五妈妈再次掀起门帘,甩着殷红的帕子走了。
随后,在隔壁的柳溪房里隐约传出五妈妈尾音上扬的声音……
身着锦衣的两位俊秀少爷,并两位秀气小厮,审视着眼前排成一排花枝招展、各具特色的姑娘。
其中一位少爷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除了他们和我以外的所有人的幻想。
他这样问:“妈妈,她们就是你这里的红牌了吗?我看也一般嘛,花魁呢?我来是要见花魁的,可不是要见这些庸脂俗粉的。”清秀的手指执着茶杯盖子撇了撇茶沫子,看了看放下不喝。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哪里是一个少爷,她分明是一个穿着男人装的秀丽小姐,只是客人既然摆明了不想让人看出,要尊重人家的意愿不是!
五妈妈笑道:“是,是,这位小少爷眼光可真是好,只是今日我们瑞雪身体不适,您看……”
杜家老爷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即便五妈妈认不出眼前理应身处深闺的杜家三小姐,乔家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怠慢的。
“我们可不是来吟风弄月的,看过就走,只是听说瑞雪姑娘琴艺非凡,来听上一曲而已,这可没什么不方便的吧?”杜三少爷拿出一锭银子。
“三弟……”乔大少爷唤道,一脸为难。
“大哥,我可是已把你当大哥看了哦……”杜三少爷语调悠然地转了个弯,取笑地望了望乔大少爷,再扫了眼眼前的一排姑娘,手上精致的折扇在桌沿扣出轻快的调调。
乔大少爷无话可说,可惜姑娘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涂脂抹粉,乔大少爷却只是在刚才略略地扫过一眼,便望向窗外不再细看。
边上柳溪清瘦的手指捏着丝帕,用力时骨节微微泛白,无力时将将握住,簇粉蝶的绣花帕子几乎松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