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漫天的烟尘完全遮蔽了夕阳的光芒,官道上的队伍象蚂蚁搬山一样浩浩荡荡,车如流水马如龙。
“太夸张了!——”
我看着眼前的出使队伍,连绵不绝的走了半天还看不到头,除了堆积如山的粮食,茶叶,丝绸,金银,器皿,……,还有许多的手工匠人,奴隶婢女,也作为出使赠送的物品,被军士押着,男人脸色阴郁,沉默无言,女人绝望的嘤嘤哭泣,一车一车的经过我眼前。
许久之后,一面迎风猎猎招展的“萧”字旗出现在视野里,旗下一群高头大马,神骏不凡,马上将士器宇轩昂,盔甲反射金光,中间一人,银衣红马,眉目清朗若画,嘴角似笑非笑,夕阳照在束发金冠上,整个人绚烂发光。
我拍着二旦的头,说:“看到那个骑红马的没?——那是我媳妇儿。”
二旦吮着手指头,看看子瑜,看看我,一瘪嘴:“骗人!明明你是他媳妇儿——”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子瑜从远处越来越近,身边忽然空寂如荒原,我转头看见乌压压的人群全部跪在尘埃里。
我和子瑜越过静静飞扬的尘土,低伏的人群,一直凝视,隔在我们之间的时空,落英缤纷,飞絮随风,恍如永远的春末夏初,一个孩子的背影张开双臂朝子瑜跑了过去,子瑜微笑着,俯身抱起他骑在马上,轻轻吻他的头发——
尘埃落定,车马声重回耳畔,子瑜已来到我面前,跳下马来,看着我。许久后,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直到深夜,议事会才开完,将领们陆续走出屋子,子瑜胳膊支在案上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我吻他,他一点一点吻我脸上每个角落,我在他的胸口摸到一条伤疤,又深又长,从肩膀斜削至腰部。我慢慢抚mo着,抬头看他,烛光下他的眼睛水汽潋滟,闪闪发亮,终于变成一颗水滴溢出眼角。
那晚我用程扬的技巧让我们一次一次到达快乐的极致。
窗户微微露出青白色,我看了看沉睡的子瑜,走出屋子。天色紫蓝,薄雾弥漫,黎明的寒气冷入骨髓,守在院子里的兵士抱着缨枪,搓手跺脚,身着铠甲瑟瑟发抖。
我走出院子,村庄一片沉寂,随着冰冷的风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我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兵士:“什么声音?”
他躬身道:“回大人,昨晚一个打银的匠人逃跑,被捉了回来,已是鞭打了一夜了。”
我循声走到一个院子里,惨叫声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兵士正用鞭子没头没脑的打得一人在地上满地翻滚,围在旁边的一群兵士就用脚把他踢回去。
看到我近来,一群人赶紧停下,躬身问好。我看了看地下那人,衣衫破碎,血肉模糊,痛苦的压抑着哭不出来的惨嚎。
我直直的看着他脸上不停冒出的血,一股戾气翻江倒海的冲上来,伸手夺过鞭子,咬牙使出全身的劲往那人抽去,他骇得没有嚎叫,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
小方匆匆赶来,握住我的手腕道:“大人仔细手疼,让军士责罚就好。”
我喘了几口气,忽然清醒过来,打个寒颤,在心里痛骂自己,扔了鞭子对小方说:“算了,饶他一命吧,——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了。”说完掉头走出院子。
我坐在水塘边,看着水面笼罩的雾气,缓缓流动,远处的天际渐渐变白,没有树叶的树林显出枯枝的轮廓,风从林里穿过,翻腾的雾霭聚而复散。
身上一暖,转头看见小方把一件皮草包住我,退开几步站在一边,我笑了笑,仍旧静静的看着水面。
阳光初升,无数金箭刺进层层白雾,只是一眨眼,天清气朗。身后的村庄人声马嘶,喧嚣沸腾,斯嘉丽怎么说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噔噔噔”,一个石子从水面上跳过去,我笑着说:“二旦,学得挺快。”
二旦走过来,吸溜着鼻子说:“我爹说你们今天总算要走了。”
我笑了一会,拍拍身边拖在地上的皮草,说:“过来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二旦坐过来,好奇的眨巴眼看着我,我拍拍他的头,说:“从前,有一个人,买了一张彩票,开奖的时候一看,特等奖的号码刚好与自己买的彩票的号码一样,乐得快晕倒了——跑到兑奖处,才知道:中奖号码是福彩的,而自己买的彩票是体彩——”
二旦眼睛一忽闪一忽闪的问我:“啥叫彩票?”
我从手指上褪下皇后的假戒指,套在二旦的胖大拇指上,说:“就是这个,能换钱——给你,留着长大了娶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