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当然不知道,就在她拼命想要立足于叶府的时候,童府却起了轩然大波。
童府的大厅堂里,气氛沉闷,童老爷坐在上座,双眉纠结在一起,一语不发,从神色却可见此刻他正竭力压抑着些什么。江月站在厅堂中央,清晰地再度开口,“童伯伯,江月想要退掉与小姐的婚事,望伯伯谅解。”
“你!”江老爷差点没有站稳,而一边特意从台州送聘礼来的李管家也是吃惊不小。
“望童伯伯成全与谅解。”江月提高了嗓音,却震慑在场三个人的心。童老爷手一紧,江月的口气不是在请求他的谅解,那口气简直和威胁没有什么两样。勉强压抑住心头串起的怒火,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江月,你难道不知南浔镇上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得到了江家与童家联姻的消息?那晚的仗势你也见到了,如今你若退婚,又让镇上的人如何看待我们童府?而溪儿的脸面你可曾想过?”
又是脸面!江月知道脸面这个东西害人不浅。昨夜沉思半宿,他才决定彻底抛弃脸面这个东西。要脸面又如何?有了脸面只怕是挽回不来这场已经可以预知的联姻悲剧。
“童伯伯,我承认我鲁莽了。那日晚上我并没有做好准备,可以说是措手不及,我是不愿意伤了童家的面子和我爹的面子才出席酒宴,但并不表示我内心已经认可了这门亲事。”此话一出,江老爷倒抽一口气,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抽逆子一巴掌,把他打醒,这样才能阻止他继续犯混下去。童老爷则更为惊诧,他已经快坐不住了。强自镇定啜了一口茶,他徐徐开口,“难道,我的女儿不够好,配不上你江月?”
“不,她很好。”童老爷不解了,“很好?那为何。。。。。。”“好的东西太多了,江月不过是凡夫俗子,怎能一一享尽?”童老爷皱眉,“那你可知溪儿对你是一心一意的?这是她亲口对我这个爹讲的。你这么做,她该如何自处?”
暮溪看他的眼神他岂能不知?只是,世间的因缘巧合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从到童府来的第一日,他想的念的就不是她童暮溪。阴差阳错之下,心间闯入另一个人,既然已经装满了,又何来空间装的下童暮溪?他是玩世不恭,但他不是陈世美,也不想赢得青楼薄幸名。
“小姐自然有更为匹配的人。这些时日,我和小姐相处久了,待她犹如自己的妹妹,其余的,怕是给不起。”他说出这番话,已是做好了卷铺盖离开童府的准备。不管自己的父亲在一边如何铁青着脸,他都想要趁今天将一切解决了。
童老爷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他问道,“江月,莫不是你心里已有人?”江老爷和李管家对视一眼。江月垂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答案却已昭然若揭,“童伯伯,望成全。”童老爷顿感一股血气冲上脑门,刚想发作,转念一思忖,却硬生生压了下来。无论远观还是近望,和江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你能说服溪儿,我便不再强求,退了这门亲事。”江月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会受到更大的刁难,没想到竟是如此轻而易举。说服童暮溪在江月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她是怎样的性情,怎样的为人他可称了若指掌,他相信她能够谅解。
“你必须亲自去与她说。”童老爷下了命令。“好。”江月暗自舒了一口气,却见屏风后一抹身影顿了顿,然后走了出来。众人顿时愣住,来人竟是童暮溪。
她站在屏风后有多久,究竟听见了什么,江月都没有办法去细想,但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气息。暮溪缓步走近江月,美目一刻都不偏移直直地逼视他。她在他脚跟前停下,竟荡开一抹笑,“你说你要亲自同我说,现在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开口。”江月觉着有些不对劲,却也明白方才他说的全数落入她耳中。
“对不起。”此刻唯有抱歉。或许他承认他血液里是藏着冷酷的因子,但这毕竟是为了大家都好。眼前的女子笑了,却是尖刻的笑,让所有人都寒毛立起。“原来这门亲事的份量如此之轻,一句对不起就烟消云散了!”她转过身,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爹,暮溪绝对不同意江家悔婚,若他执意要这么做,女儿无计可施,只能终身不嫁!”字字响亮,回荡在整个厅堂里。
“童小姐,你何必如此?江月不过再平凡不过,你这么做太不值。”
暮溪回过身,眼角眉梢都是毅然决然,“别当我是在开玩笑,江月。我可能任性,可能玩世不恭,但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到。你公然退婚,让我情何以堪?妹妹?谁要做你妹妹呢?你说我这么待你不值,既然知道我待你好,你何不收下这份情谊?”江月哑然。他不知她对自己深情如斯,平日里的天真烂漫到此刻汇聚成的,是谁都拆不走的执着。
“江月,此事日后万万不得再次提起。”江老爷一边冷汗百出,连忙呵斥道。江月凝视一眼置自己于两难境地的暮溪,扯扯嘴角,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回到屋里,闭上眼睛是天人交战,他不愿陷自己于下半生的痛苦之中,也不忍暮溪为了他的退婚而像她说的,终身不嫁。辗转反侧后,困意袭来,渐渐合眼。
暮溪回到屋里后,雅儿见她阴沉着一张脸,怯然开口道,“小姐。。。。。。”暮溪走到桌边,一掀手,桌上的水壶被抛出数米远,落下,成碎片。
“他居然公开退婚!”闭了闭眼睛,她睁开时满眼的屈辱,“在南浔镇哪家公子不想娶我童暮溪?可为何他视我如无物?他这么做,连我最后残存的自尊都掠尽了!”手里捏着碎片,渐渐渗血。脑中掠过一个身影。都是因为她,那个如同鬼魅般呆在童府将近二十年的女子。她都已经进了叶家,和江月再无瓜葛,可为何还时时缠着童府的每一个人?如果她们真是姐妹,她童暮云就不该夺她所爱。
雅儿在一边早已傻了眼,从没见过小姐发那么大的脾气,那张脸诡异地吓人。
“雅儿,我要出去。”“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呀?”雅儿见她只管往外头跑,立刻拿了罩衫就追了出去。“我要喝酒,我要喝酒。。。。。。”心头沉闷得就像快要爆发,在落下眼泪的一刹那她想着,只要醉了就什么都可以忘记。一醉解千愁,明日醒来,江月待她还如同往昔那般,他的悔婚是假的,那些敲击在她心头的残酷字眼也是假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