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俯下身来，缓缓捡起地上的扇子，只感觉到心快要跳出了嘴里，一双纤细的手不住的抖动着，手心里渗出了细细的汗，许久才慢慢打开折扇，“上善若水”四个字出现在眼前，暮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扇子又掉到了地上，自己也差点摔倒，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手撑住桌子，才勉强站着。
当初是自己亲手将那两柄折扇放在了若水的衣冠冢里，亲眼看着被埋在了土里，如今，若水的扇子却又出现在眼前，若水，暮语，这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吗？你们一直在一起是吗？你们骗的我好苦！两个自己最相信，最深爱的人啊，怎么会联合起来骗自己？暮言觉得胸口痛的厉害，喘不上气来，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自己的巴掌狠狠的打在脸上一样。提起包袱，逃也似的跑出了沁芳园。
刚踏进家里的院门，就和恩泰撞了个满怀，暮言蓦然的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恩泰忙关切道：“暮言你怎么了？”
暮言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人，原来对自己真心的只有他，赫达恩泰而已。猛的扑倒在恩泰怀里：“恩泰，我们成亲吧！”
从天而降的喜讯让恩泰不知所措，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终于可以听到这句话从暮言的最里说出来，老天对自己真是厚爱！紧紧的拥着娇小的暮言，触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此时的幸福和满足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轻柔的话语在暮言的耳边呢喃：“暮言，真是太好了！等办完皇上的事，我们就成亲！”
“那还要等多久？”暮言抬起头，望着恩泰。
“我会尽快的。我不能偷偷摸摸的和你成亲，我要风风光光，大大方方的把你娶进门。你放心，很快的！”恩泰肯定的说。
“可是，我是汉人，你是满人，满汉不得通婚……”暮言无奈的说。
“我们真心相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们！”恩泰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人，生怕一句“满汉不得通婚”，就让暮言从自己的怀里消失了。这件事一直纠结在恩泰心里，满汉不得通婚，满人刚入关就拟下了这样的禁令，在不确定暮言的心以前，很少去想这件事，如今暮言答应要嫁给自己了，这件事怎么能不想？可是，不能让这样的担心附加到暮言身上，不要告诉她，还是让自己一个人来想办法吧！
第二天，琪伯出门办事，在门外看到了独自徘徊的暮语，忙上前请她到家里坐，自己有事也就没有进去了。暮语手扶着门栓，一只脚踏进了院子里，可另外一只脚却挪不动。该怎么跟姐姐开口，事情都这样了，解释她还会相信吗？再说，就算是解释，又要从什么地方入口，毕竟是自己骗了她啊！再三央求许大哥和自己一起来，可是他怎么也不同意，不是不愿意见到姐姐，而是没有勇气去见她了，自己已经是个残废的人了，何苦又要暮言陷入自己的痛苦中。许大哥是对的，可是，这一切自己又该怎么解决？
缓缓进了屋子里，满院子厚厚的积雪，在暖暖的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暮言独自立在窗边，看着窗外几只麻雀，在地上刨食，地上有一堆草，上面覆盖着一层薄雪，麻雀扒动了几下爪子，枯草便露了出来，在原本一片莹白的雪地上多出了一点黑。暮言呼出了一口气，看着一团白气先由一整束，慢慢散成了一团，然后消失不见了。若水？若水！若水，我是希望你活着还是……可是当我看见你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面前时，我是怎样的心情？我应该高兴才对的，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若水，暮语，扇子……
“姐姐。”暮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暮言的身边，看着暮言出神的样子，轻轻喊道。
暮言蓦的扭头，和暮语清澈的眼神相遇。久违的眼神，久违的心情，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暮语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透彻明亮，像是一尘不染的星辰，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姐姐，”暮语低下了头，“我……”
“我和恩泰就要成亲了。”暮言忙接过暮语的话，淡淡的说道。
暮语猛的抬起头，看见姐姐平和的脸。
“我们会幸福的，”暮言凝望着院子里仍在雪地上刨食的麻雀，轻轻的说道，“暮语，你也要幸福。”
千言万语都被暮言的话给淹没了，暮语怔怔的望着姐姐的脸，陌生的遥远，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是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还需要解释吗？不需要了，苏大哥就快要和姐姐成亲了，如果他们是两厢情愿的，那么还要为自己和许大哥辩解什么吗？也许这也是许大哥想要看到的结果吧！这么久以来，自己已经接受了苏大哥喜欢的是姐姐而不是自己的事实，当初自己的幻想，自己的期盼，自己的渴望，只不过都是一厢情愿的而已，既然这样，那就放开吧！
“姐姐，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暮语道，看着姐姐的侧脸，嘴角挂起一丝笑，或许这是真心的笑，或许是假意的，除了暮言，没有人能知道。暮语转过身，正想要回去，听见姐姐在身后说道：“暮语，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不敢回头，怕看见姐姐凄凉的背影，眼泪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是的，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将军府的花园里，似云穿着一件鲜红的风衣，领口和手腕处都镶着洁白的绒毛，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亭子里，欣赏着这幅美丽的雪景。来到京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才知道原来恩泰喜欢的不是自己。柳暮言，这个奇特的女子，三番两次舍命救自己，为了恩泰跳崖殉情，一直觉得自己对恩泰用情至深，苦苦的等了他这么多年，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可笑。可是难道就这样放弃恩泰吗？从小到大，自己一直在心里装着他，本以为他心里装着的也是自己……也许曾经在他的心里装着的确实是自己，只是遇到暮言了以后，这一切才发生了改变的。
抬头望望天，眯起眼睛直视着太阳，一点也不刺眼，可以清晰地看到太阳的轮廓。慢慢涣散，变成恩泰熟悉的脸，想要伸手触摸，可转眼间却又消失不见了。就连虚幻也都这么残忍，触碰的机会都不给就散去了……
兰香路过花园，一眼就看见满目洁白里的一点红。嘴角微微上扬，笑的不经意却灿烂。踏着碎步缓缓的走了过来，远远的便高声喊道：“似云姑娘，今天这么好兴致，一个人赏雪啊！”
似云的思绪被打断了，连忙回过神来，收起眼眶里的泪水，笑道：“今天天气暖和，没有风，就想到处转转。”
“是啊，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了，下的人心里都闷闷的，今天总算是见晴了！”兰香笑着坐在了似云旁边，也不等似云答话，接着说道：“老天都是有眼的，阴晴都有时候。似云姑娘，你知道今儿天气为什么这么好吗？”
似云疑惑的看着笑眯眯的兰香，她总是会这样胸有成竹的问一些问题，然后自己帮自己解答。
“传来了好消息，将军就要和柳家大小姐成亲了！”兰香笑的很开心。
似云浑身一震猛烈的抖动，风衣上的绒毛随着轻轻上扬，又重重的跌落到了一起。厚重的像是似云的心情。勉强挤出一点笑：“是嘛。”似云轻轻的问，又转过头，看着满院子的惨白。天上的太阳忽然间很刺眼，让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原本可以看见的轮廓也被染上一道黄晕。那是因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什么时候原本倔强刚强的自己竟变得这样不堪一击，当初来京城的壮志雄心哪去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喜塔拉似云哪里去了？真的是输了，输给了柳暮言，心服口服。看来，这不是自己可以待的地方了，没有勇气留在这里，看着恩泰和暮言拜堂成亲，看着他们出双入对，那样的话，对自己抬残忍了。可是满眼望去，这偌大的京城还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吗？兰香婀娜的身影还在自己的眼前晃荡着，只是已经看不清她的轮廓了，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高高的树枝上，一个黑色的身影久久伫立着，俯视下方，一抹鲜艳的红，在一片惨白的世界里无助的颤动着。瘦长的身形几乎与树枝溶为一体，薄薄的嘴唇微微抖动，深深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边，太阳温暖的让人想要安然入睡，只是疲惫的人和疲惫的心，越累越是无法合眼。那一抹红，脆弱的像是冬天里的小草，很快就会被寒冷摧残的体无完肤，只是自己该拿什么理由去呵护她？猛然一个转身，朝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飞去。似是听到地面传来了嘤嘤哭泣的声音，不舍的转过头来，原来出现的是追风的面孔。用力的一蹬双脚，遥遥的消失在天空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