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了素颜色,轻拂开赵乾拽着我的手,寒声道:“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口中再冒出这些不三不四的字眼,你的舌头就不用留到明日了。”
他也冷下脸,嗤笑一声,盘腿坐下,迎着阳光眯眼看向我,道:“说真的,你根本就是个傻子。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很懂得利用女性优势来为自己服务的人,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个傻公主,‘本宫’?你以为你这个流落乡野的公主,能对别人有多大的威慑力么?真是不分好歹的,当真看不出别人是不是对你有恶意的么,你的脑子就连錞儿也比不上。”
这话的确难听得很,但我就算再生气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有理。果然,离宫几年中,大家都在成长,只有我却就这样落人之后了。
但我这人,也不知是犯贱还是什么的。别人若是越巴结我,越奉承我,我便会越讨厌那人,虽不至说出口,但这脸上神色间也难免有些情绪流露。然而有时被人刻薄地说,甚至是被骂,虽说还是会生气,但那也都会让我觉得还舒坦些。当然,前提得是骂得有理有据的,我还没莫名到真喜欢随便被人骂。
而且,我还有一个优点,我自信这不是大部分富养出来的孩子能做得到的。因为越是家境好的,子女们就越是骄傲,越骄傲的人,就越不乐意承认自己是错的。
我皱着眉头,与他保持了短距离,亦席地而坐,小手绞着袖角,眼睛盯着裙上的印花,轻轻从唇边挤了句:“对不起。”然后又羞红了脸,把头埋得更低。
“为什么道歉?”
我踟蹰着开口,道:“唔,因为我果真脑子不好使,錞儿都喜欢你,为什么我还会排斥你,说明我没眼光嘛。而且,就算是你刚才对我……”我脸似乎就要红透了,好一会儿,才缓了气,续道,“那其实责任也在我,都怪我先对你不好,我……”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我的负罪感就要可以把我压死了。”他扬手打断我,我吁了口气,朝他憨憨傻笑。
还好他打断我,因为我现在已经没词了。这道歉啊,不能不责备自己的错,不然就没诚意,但又不能责备太甚,若做得好像不把自己当场凌迟不足以表达歉意一般的话,这听起来道歉就要变味儿了,就像在讽刺对方一般。
这实质也算不上什么优点,因为这只是一种手段。你若说我不知女人的优势那便大错特错了。虽说晓得的不全,但一些东西看看想想便也能融会贯通。女人对但男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勾引,而是撒娇,当然,这道歉也属于撒娇的一部分。就想道歉有讲究一样,这撒娇也有学问。通常说,会撒娇的人,要撒得不让人腻味,要撒得自然不做作,要撒得让男人的自尊得到满足,让他们心里头舒坦,让他们觉得这个可怜的女人若离了他们就活不下去了,让他们在一切灾难降临时,奋不顾身把弱小的女人护在后头,而此时,女人只用在后边加加油鼓鼓劲,一边嗑嗑瓜子,欣赏男人的英姿便足矣。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万一,只适合对付那些自大而又低估女人的男人。若是稍微有些头脑的男人,或是肯稍微用些脑的人,就不会被着眼前的娇弱骗住。因为,越是娇弱的人,就越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强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们,让她们得以安稳长大。不然,又会有哪个真正从小风吹就倒的人,顺顺利利等到您这位英雄出现,然后又恰好倒入您怀中呢?
当然,聪明的男人不会低估女人,而聪明的女人更加不肯低估男人。就像赵乾,就算杀我百次我也不打算低估他。
但有时,习惯性行为会让人手脑不一。就像现在,我刚露出这傻笑,心里头便开始喊叫:完了,穿帮了。
“锦公主,无需糊弄我。”
我忙收敛起笑容,速速点了点头,乖乖应了声“是”。
赵乾无奈地摇摇头,招招手,示意我坐近些,然后压低声说:“皇上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
四皇子?他才只是一个一岁不到的稚儿啊!
正如之前所说,这短短三年中,皇室子女较之前迅速增长起来。其中,皇子就增加了两位。许婕妤在我们离去后不久有了身子,年后产下一子,父皇赐名锳,许婕妤封妃。而后,瞿贵妃又产下一子,便是赵乾口中所说的四皇子,禘锏。
“这是为何?一个小婴儿,连他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晓得,就让他当太子?万一他昏庸无能,不学无术,那不又成一祸害么?还是,他有什么天赋不成……”我惊讶得嚷起来,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现状的不合逻辑,便语无伦次了。
脑袋被猛敲一记,忙打住话头,捂着头嘶嘶地呵着气,这个粗人,手怎么这么重啊。却见他挤到我身边坐下,把手放到我捂着头的手上,他掌心灼灼的热气逼得我羞红了脸,我不禁懊恼起来,赵乾是不是从没有把我当个女性看啊,怎么做这些动作时毫无顾忌的。我忍着疼扭动着脑袋,想甩掉他的手,却被他用另一只手圈住身子固定住。心里头又发出声叹息,他绝对,没有把我当成异性。
“别动,若是内出血了,便要压着不动,不然出血会更厉害的,到时要肿一个大包起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斜瞪了他一眼,复又埋住头等着阵痛过去,苦叹,“天啊,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用力的。不过,这样似乎也达到了停止你讲话的效果,还是物有所偿的,对吧。”赵乾低下声来,诱哄着我。
我终于找到今日我行为失常的原因了。一个不仅身形成熟,而且模样声音都成熟的男性就这么紧挨着你,而且还用这样的语气和你说话时,有多少个女子能把持得住,或是说有多少个深闺中的女子能把持得住。再加上,我这一生中见过的男性,除去太监不算,一只手就可以点得过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男女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了,为什么平日一般不能见面,就算见面也只能隔帘谈话。因为,真正能坐怀不乱的人,太少了。
所以说,我现在受不了了,我尖叫着从他手下爬出来,指住他,说:“不许动,你给我原地呆着,不要靠近我。”
他愣在原地,双手虚空地举着,就像是个闯入私宅的小偷被人逮了个现行。
“公主,公主怎么了。”
细细闻声跑了过来,我才发觉我似乎反映得过火了点。所幸的是,与赵乾保持距离后,我身上被挑起的热血顿时冷静下来。我温柔地朝细细一笑,道:“细细,打扫一间房,赵大人要留宿一晚,为錞儿过生日。”
然后朝赵乾摆了个请的姿势,道:“赵大人乃金贵之躯,怎能席地而坐,若让人传出去,还不责备我们怠慢了,请这边说话。”
我领他来到梅园,园中有一石几,几边有一小渠,是依地势而凿的,蜿蜒盘旋,既点缀景致,又足以不费事儿的灌溉。我从细细方才给我的食盒中取出几碟小菜,一小壶酒,摆上石几,招呼他坐下,道:“还有好一会儿才要用膳,你先将就着点垫垫肚子,再尝尝我们自己弄的酒。”我取出双筷子,用帕子净了,驾到靠近他的小碟上,又拿出个瓷杯给他满上。
他闻言笑笑,坐下,扶起杯仰头倾倒入口,闷唇细品着,眼睛微眯,还一会儿,才开口赞道:“果然好酒,我是粗人,说不出什么名堂,但这酒,绝对是人间极品。”
我亦颔首微笑,道:“好酒不在乎有没有人说,而在乎有没有人能欣赏,能理解。”
“锦公主果真不是寻常人,别人都在冬日来梅园赏梅,您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夏日来游赏。”
“因为,我喜欢梅在夏日中的绿。绿色,其实是最有活力,最富于希望的颜色。”
他突然高深莫测地朝我微笑,我也笑得莫测高深。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是说,很多时候我都不太能理解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但大多数见过我的人都觉得我很厉害,甚至惧怕我的洞察,因为,我总会在自己最无知的时候,在最需要我不无知的时候,表现得我比那个人还知道他自己的想法。但人,也有失误的时候,特别是在遇上一些不给女性面子的人时。
“你在想什么?”
我一愣,面色不改,道:“也许,我想的,亦是你想的。”
“嗯,这样啊,怪不得是这种表情。那既然大家是同道,我说出来那也无妨了,”他突然神秘的把头凑向我,气氛变得凝重,我也挨近他,又听见他说,“我一路赶来,一步不敢停顿,就是因为这事儿。”
他脸色严肃,拢手在唇,低声说:“我想如厕。”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紫红,这是第几次了,今日第几次了,若不是我知道他有要紧事说,我早就要把他打出去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道“锦儿,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老是挂着副面具在脸上,我忍不住啊。”
我错愕的看着他,抚着自己的脸,面具么?这是面具么,这似乎只不过是,我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而已。或者说,这已要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抚着脸的手背上突然挨上一个粗糙的触感,赵乾站起身,走到我的椅子边,跪立着,恰好与我平视,看着我,道:“锦儿,在我面前,摘下来好么?我赵乾发下血誓,这一生绝不会伤害你,所以锦儿,请不要防着我。”
我疑惑,看进他眼睛,这个人能相信么,他的眼睛我还是看不懂,我的心还在摇摆不定,但是唇已微张,轻吐出一个字:“好。”我想,也许对他,真的不必如此,事事算计,步步为营,也许对他,用最原始的心,足矣。
他笑了,笑得那么生动,我好像听见的夏天的声音,没有颓败的夏天,没有伤怀的夏天,只拥有着无尽的生机,那是夏天。
“此行,不虚。”他呵呵地笑着起身坐回原处,我也温顺的笑着,但不是之前那种假笑,即使不用亲见,我也能感觉出,我的笑容是有生命的。
“这次传旨是我向皇上请求的,因为也只有我能和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皇上不让你们回宫。”他话头一转,开始向我说起之前提到的事。
我表情也严肃起来,隐隐感觉出,守陵延期也许是别有用意,用意绝不像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我冷静地听着,至少是做好了准备,尽量使自己不要随意冲动。
他继续说道:“简单和你说吧,大皇子现在的人气、势力,已经对皇上构成了一定的威胁。虽说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本不容易,但是种种原因,使得皇上对大皇子一直防备着。”
这我倒可以理解,虽说父皇之前是因为要培养继承人才把锽哥哥接回来的,虽说锽哥哥一直表现得很好,但父皇也不会傻到认为锽哥哥对他的情感中只有感激和亲情,父皇绝对不会完全信任锽哥哥,因为他不想在还没是时候该让出江山前因别的原因离开。
“现在大皇子开始慢慢放开手中现有的一些权利,低调行事。但这并不足以获得皇上的信任,而朝中此时又出现了一支强大的外戚,没错,就是瞿贵妃。”
瞿贵妃与母后不同,母后从不把这些朝廷的事儿放在心上,也从不帮着族人说话,父皇倒也乐得省心,母后做了这么多年皇后,竟连一个族人也没因此而沾光,他们虽怨,但也无能为力,因为在我记忆中,母后似乎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们。所以我们这一支外戚,在他人眼里可算是做得非常失败。而这个瞿贵妃,虽说没能立后,但这朝廷执政的大司马,便是瞿贵妃的父亲瞿贤,另外,皇宫的卫队也由瞿家掌管着,其他的零碎还有许多,但单这两样,就已不简单,何况朝中更是遍布了瞿公的门生。
“所以说,父皇就是想依靠瞿支外戚来稍微抗衡一下锽哥哥这边的力量。”
“不错,而你,锦公主,在皇上眼中,你是大皇子这边的,而且根据你以前的表现,皇上大概不大希望你……”
我点点头,表示知了。
“另外,大皇子也托我和你说,他不希望你回去,你好好在这边带錞儿就好了。因为,这样的皇宫,会比以前凶险百倍。”
“我明白,但是这并不表示,我要服从,”我狡黠地朝赵乾笑道,见他欲言,我忙又续道,“你放心,我不会偷溜回去,但这并不表示我不能在皇宫外边做些什么呀。而且,不用父皇认为。我本身就是站在锽哥哥这边的。不过,倒是赵乾你,如何也站到锽哥哥这边来了?我印象中,你似乎不大喜欢他的。”
他突然神色奇怪地凝注我,害得我的心漏了半拍,又见他道:“其实其他人并不知道我站在大皇子这边,而我这么选择,只因为,大皇子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我嘿嘿笑道:“原道你是个多么高洁的人,没想倒还是贪图些俗事儿。”
他哈哈笑道:“那事儿,的确有些俗。”
“姐姐,哥哥!你们怎的跑来这边也不和錞儿说一声,害得錞儿好找。”远远听见錞儿的声音,我和赵钱不约而同地相视笑起来。
“錞儿今天不乖哦,居然向着外人,姐姐白疼你了。”
入夜了,我倚着錞儿的床头,弓起食指轻轻磕了磕錞儿的小脑袋,批评他。錞儿嘿嘿的笑着又把小身子缩进被子中,只露了半张脸,笑眯眯地瞧着我。看着这小脸,和这完全相信我,依赖我的眼睛,我不由得酸从心起。我一直在责问自己,是我害了他么?是我害得錞儿失去母亲,失去父爱,失去原本可以属于他的一切,只给他留下了这脸上的疤,和眼中的伤么。
我有时候真不晓得,我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或是说,我的是非观念真的不是很清晰。我意识到了,但我不知该如何改变。似乎从来都是事情一发生,心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我就会去做什么,从来没有事先计较一下,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影响有哪些。但是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都会有人高兴,有人难过,这就让我更加迷惑,我做的,对么?但是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告诉我,我做的到底对不对,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我只好一直自己决定着,直到我后悔的时候。
“姐姐。”我偏头看看錞儿,见他眼睛已开始迷迷糊糊,我轻抚着他额前的发,看着他唇角舒服而柔软的笑,又听闻他轻声的呓语了一声:“哥哥对姐姐好,錞儿也喜欢哥哥……”
我不禁愣了一下,暗嘲自己,錞儿都看出来,赵乾都没有恶意了么。
錞儿轻娇的睡鼾有规律地响起,我缓缓起了身,掀门离去。
其实我心底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和錞儿也不可能会这么亲近,我也不可能过得那么舒适悠闲。每日都似在虚晃,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好做,也就偶和细细做做小食,秀秀小花,把我从前落下的女红,厨炊一股脑儿的给补上了。到了晚间,或是拖了张椅子抱着錞儿到坪上纳凉,只不过,錞儿现在愈发沉了,我也不能一直抱着他,或是早早上了床,我也一块挨着给他讲故事,给他讲我从前听来,瞧来的故事。
我捡了张椅子,拖到树下,罩了块帕子在面上,睡躺着。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细细现在大体都被遣去看顾錞儿了,平日也都住在錞儿的外间,而这帝陵也不似宫中仆婢分配得那么严,我便也没多差了人来。虽说我原先身边就清冷,而现在更愈发空落一人,不过这倒也和我的意,想做些什么也都随心的多。
好像现在心里头静了许久,又被赵乾打乱了思绪,先前那股怨念现在好像已捉不到影子了。甚至觉得我对父皇的恨,已经没有必要,因为,爹爹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罢了,既然我曾爱的不是现在的皇上,那我自然也没必要来恨我的父皇。活着,至少得为身边重要的人努力活着。
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为自己想开而松了口气,原来恨也是很累人的。
突然猛地坐起,掀了帕,嘿嘿地朝面前的人笑。
“呼,你吓死我了。”赵乾抚着胸,笑着坐下。
我扬手用帕子甩了他一下,笑嗔道:“几年不见,我只有一个感觉,您赵老人家脸皮见长啊,也不自我反省一下,到底是谁先动了坏心思。”
“有道理,果真当局者迷啊,你这么随便一句,好像就正中要害了,”他戏谑的说道,“只不过,你的听力未免也太好了些,不是么?”
听力?能不好么……
事实上,錞儿的眼睛是不大看得清的,一直以来,他就靠这种微薄的视力小心翼翼地感知着世界。也许是我和他待长了,也渐渐开始习惯用视觉以外的感觉去触碰外界,然后,爱上这样的世界。我曾害怕过黑暗,但我现在却热爱着黑暗,黑暗虽能藏匿黑暗,但却也可以让世间的一切黑暗无所遁迹。就是这样的感觉,在黑暗中才能体味纯净,闭上眼,一切都变得敏感而美好,让愧疚恐惧化为坦然。
我轻轻一笑,道:“你不知道么,女性的感觉是很灵敏的,不然,如何才能躲开狼?”
“你说我是狼么?这样啊,漫漫长夜,不知道尊贵的公主,可有心思陪陪本狼赏赏您的家呢?”他微微俯身,笑看着我,目光明亮,就算再森浓的黑夜也掩饰不住。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粗人,但他似乎却会在有意无意间做出贴心的举动。在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只有一个法子:从了。
也许是在山上的缘故,这儿的天压得很低,仿佛星星就在不远处,闪动着,不是那种遥远而拥挤的星星,而是繁密开阔的,但又绝不会想象能伸手将它们摘下。因为单单是看着它们就有一种神圣的感觉有心而生,仿佛那是神祇,那是无可动摇的尊贵。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仰着头,痴迷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天,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你在看着自己的爱人呢。”赵乾在一旁笑谑道。
“也许,我的爱人,就在那儿也说不定。”
赵乾突然伸手按下我的头,我奇怪地看向他,见他神色尴尬,开口辩道:“我只是要提醒你,女孩子家家怎可提什么爱人,要矜持。”
我瞪他一眼,冷哼一声:“赵大人,是你先说的吧,你可别拿什么‘男人家说的话女子也不能挂嘴边’做借口啊,再说了,是你叫我别装模作样的,你可真厉害啊。”
“呃,对了,明日我们进城玩吧。”
识时务啊,我心里暗叹一声。
“城里么,我没去过呵。”
“是了,那一切便交给在下我吧,姑娘只需带上弟弟随着在下边是。”他突然跑到前头,回身朝我行礼。
“哦?既如此,便有劳公子了。”我有样学样地朝他裣衽。
夜已深,我们又有的没的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屋前,朝他告辞。他返身离开,缓缓走入夜幕,我突然似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他。
“你怎的,不用急着回去复旨么?”
他回头,淡淡地看着我,道:“不急。”说罢,离去。
我恍惚地看着这个背影,迷惑起来,这个身躯,似乎压着许多负担。他虽然很强壮,但是人就会有累的一天。何时才会出现个人,与他一同分担,或至少,能站在一边,支持他。只不过,不会是我罢了。我抬手抚着颊上的疤,苦笑着进屋。
是我自己,毁掉了这个可能。
“怎的这么早就起床啊。”錞儿一边由着细细帮他收拾衣服,一边眯着眼皱眉嘟囔着。
我拾叨好了自己,捂了条披肩,掀帘进屋,接下细细手中的活,嘱咐了细细一声:“錞儿我来吧,你去瞧瞧赵大人那儿有什么吩咐。细细应了声,退出去。
“等会你还去眯着好了,没事儿,先把衣服穿上。”
“姐姐……”錞儿嘟囔了一声,倒在我身上又睡了过去。
我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孩子,总不能像我们这样睡眠不规律的。我抱着他,出了门。外边赵乾正套了马车,细细忙活着把东西装上,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赵乾看到我,咧嘴笑了一笑,道:“好了。”又迎上来,要从我手中接过錞儿,可錞儿扭捏了两下,硬是搂紧我脖子,不肯撒手,嗓眼中发出哼哼的声音,眉头难受地皱起。
我摇摇头,示意赵乾还是我抱着好,然后轻哼着小调,摇晃着拍拍錞儿,看着他眉心慢慢舒展。赵乾无奈地笑笑,轻喃道:“再怎么糟糕,还是要姐姐,这个小家伙……”
我瞪了他一眼,说谁糟糕呢,居然当着别人面说坏话,真是厚颜的。然后笑笑,上了车,细细也挤了上来,车帘放下,看见赵乾的笑脸闪现一下,然后掩在帘后。
马车骨碌碌地动起来,慢慢地把这帝陵抛于身后。三年了,我是第一次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