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腊月,千家万户首要大事就是置办年货。每到这个时候,镇里主要的那条大街就会摆满各种各样的商品,也不需要店铺,直接在地上画了个区域就是摊位,人头窜动,极为热闹。
佘家地处“黄金地段”,一出门就能看到大量的摊位在街上摆着,镇上的居民、村里的村民都出来了,有骑车的,有牵着牛驮着东西的,真真是车如流水牛如龙。本来容得下两辆大卡车经过的大道,一时间拥挤不堪,大家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有商业头脑的佘妈,当然不愿浪费自己家门前那块黄金地。佘家不开杂货铺的?不要紧,她搭上对面街的杂货铺,一起去进货,大家约好哪些哪些货品只能由哪家出售,严格遵守,配合默契。
农历二十八,佘妈早早地便展开了自己的摊位,上面摆着炮仗、牛奶、糖果、饼干等零食。在以前年味浓郁的时候,根本赶不上卖其他商品,只是卖炮竹,都能让你数钱数不过来。不过现在只卖炮竹不行了,虽然镇里没禁止鞭炮,不过放鞭炮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了。
回想起来,那时候可真算得上是美好时光。
佘兴伟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摊位上的商品,然后问道:“妈您怎么不卖春联呀,不然的话在自家拿就得了。”
“春联占地方,还不挣钱,我倒不如用这些地方摆多几斤瓜子更好。”佘妈说道。
对了,佘妈不是说要买春联的吗?怎么现在做起临时小商人了?
原来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这段时间主要是远道而来的村民们的狂欢时光。佘妈认为这个时间出去街道上太拥挤了。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川婶也骑着老牌单车来了。看到佘妈的摊子,她下了车推着走过来打了声招呼。“生意怎样?”
“还行!”佘妈给一个买糖果的客人找了钱,送走客人,笑着对川婶说,“今年打算买点什么过年?”
川婶带点不自然地说,“东西前几天差不多都买齐全了,今天就想出来买点糖果,招待一下亲戚小孩这样子。”
“唔。”佘妈听后点点头,指着自己摊位上的糖果问道,“这里的糖果适合吗?这个奶糖6块钱一斤,最好卖,这个酥糖便宜一点,5.5块钱一斤。”
佘兴伟在旁边听着不对劲,不对呀,这奶糖刚才不是说12块钱一斤吗?充满疑惑的他张口就想问,却被佘妈抢先打断,“兴伟你到里屋给我拿张有靠背的椅子出来,这凳子坐着太累了!”
“这,这……”他指着奶糖。
“走走走,整天想吃奶糖,还是小孩子啊!”佘妈推着他,就是不让他把话说完。
“咋就不让人说话了呢!”佘兴伟不满地走回去。
他走开以后,川婶问道:“这里面最便宜的是什么?”
“这个水果糖,3块钱一斤。”佘妈拿了一颗给川婶试味。
川婶剥开糖果纸,把它放进口里,“这个给我来一斤吧。”
佘兴伟把椅子给搬出来,看见佘妈把糖果给称了,又抓一大把放进袋子里。
“别这样,做生意要赚钱呀!”川婶赶紧拦住。
“没什么,开着玩儿几天的,卖不掉还不得扔掉?”佘妈说着,硬是把糖果塞了进去。
他看着川婶跨上自行车离开,才走到佘妈身边,把椅子给放好,“怎么这么照顾人家,那奶糖明明就是12块钱一斤?”
“川婶家里比较困难。”佘妈整理一下糖果,坐下来休息,说道,“她丈夫多病不能干活,儿子还在读大学。看见了就随便帮一点吧,反正几颗糖果也不是什么大事。”
“妈。”他充满感情地叫了一声,“您真伟大。”
下午三点钟之后,人流车流总算少一些了。佘妈把货摊搬到对面街的杂货店,说要去买春联了。佘兴伟乖乖地陪在身旁,很多村民现在都骑着车,赶着牛踏上返程了,道路慢慢地宽了起来。
“这时候才去选春联,不会只能买到被挑下的吧?”他不免有些担心,虽然这时的道路好走一些,逛着也舒服,但贴春联是讲究意头的嘛,带着随随便便的态度可不行。
“没事。”佘妈一脸的轻松。
“我说,妈你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佘兴伟狐疑道,谁买东西愿意买挑剩下。
佘妈脸上的变化稍纵即逝,“可以请人写的嘛,你的脑子怎么这么转不过弯!”
“是吗?”他还是有点疑问。以往都没有哪个小贩提供现场写春联的服务,因为都是一些批发回来卖的零售商,没一个是懂书法的。
他陪着佘妈从主街道转入一小街道,在快过年时,那里就是春联一条街。
一些摊子正在准备着把东西收起来,摆了几天的摊子,到年二十八已经很少有人还没买春联,所以他们都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收起来回去了。
“老板,看看什么合适?”一个小贩热情地招呼着。他的摊上不仅有春联、年画,连一些做工差劲的明星海报、风景海报也不少。在新年里,给房间里贴上几张这样的海报,在乡镇里还是很流行的。
海报里的林志玲不像林志玲?不怕,照样有人买。
“你才是老板,我是顾客。”佘兴伟调侃着。
不过佘妈的注意力好像不在这里。佘兴伟随着她的视线周围望了一下,说道:“妈您不必找了,这条街上就这家最大,看着品种也挺多了。”
“是呀。”小贩赶紧招揽着生意,“不知道你们是要春联,还是要年画呢,我这里海报也挺多的,你想要什么明星都有。”
“春联。”佘兴伟说道。
“春联……”小贩沉吟着看了看摊上的春联,抓起一副春联,推荐道,“今年是虎年,这个怎样?岁是春做首,虎是百兽王。怎么看怎么有活力呀!”
“不行不行,这个太霸气了。”佘兴伟摇头道,“咱们要建设和谐社会嘛。”
“这个又怎样?”一个不行,小贩又拿起一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不行。”佘兴伟还是摇头,“我们家不是做生意的。”
“这个可以了吧。”小贩不屈不饶地又找了一副,“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这个中规中矩,用在什么家庭,什么行业都适合。”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这个好像普通了一些。”佘兴伟犹豫着说,“妈您怎么看?”没人回应,他回头看了一下,佘妈还是保持着那个东张西望的动作,他声音不禁大了一点,“杨美女士,您是来买春联的吗?”
“啊?什么?”佘妈总算回魂了,“人怎么还没出现呀!”
“谁要出现?”佘兴伟问道。
难道是?
没错!佘妈肯定是邀请了老书法家来写春联,所以才会对这里的春联看不上眼。
“没,没谁要出现。”佘妈掩饰着说,“不是买春联吗,看上了哪副?”
“没特别喜欢,最终还是要您决定。”佘兴伟说道。
“没特别喜欢的就先到处看一下,反正不着急。”佘妈安慰道。
不是他陪老妈子出来吗,怎么现在两人的角色仿佛掉转过来了?
佘兴伟摇摇头,又到几个摊子上随便看了一下春联。
这条街平日里是不摆东西的,两旁的屋子住的都是镇民,所以不时也有一些人开门出外。原本还跟着佘兴伟后面漫无目的地走着的佘妈,随着一户人家开门出来,眼睛猛地一亮,把太阳公公的眼睛都给闪花了。
“哎呀,这不是AAA(无名小卒,懒得起名)吗?”佘妈赶紧地迎上去。
人家那个AAA,和佘妈差不多年纪,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女孩长得普通,不好看也不难看。这才符合社会定律,别以为是主角,就有资格多看几个美女!
“哎呀,这不是小美吗?”人家大妈也疯狂地迎上来。
小美,哪里,哪里?
切,他不哈台湾明星的。
“你住在这里的?”佘妈抬头看了看房子。
“阿姨,您上回不是来过吗?”旁边这女孩估计是大妈AAA的女儿,无情地揭穿了佘妈。
“哦哦,对对对。”佘妈尴尬地笑着,“人老了,记性不好。你们这是要去买菜,还是……”
“打算下楼看一下春联,现在不才三点多么,不着急着买菜。”大妈说道,“你也是来买春联?”
“是呀,这是我儿子,叫兴伟,属鸡,9月23号早上6点钟出生的。”佘妈说道。
生辰八字全报了?佘妈这朋友是算命的?
“这是我女儿,叫BBB,属猪,6月23号,也是早上6点钟出生的。”大妈也把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全报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因为他太久没回来,所以不知道现在介绍别人都时兴带生辰八字?要是他不知道朋友的生辰八字那怎么办?
大妈的女儿没佘兴伟这么傻,脑筋还没转过来,她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场有意造成的无意相遇,目的当然是相亲。
意识到是相亲,大妈的女儿直觉就感到反感,再看这个相亲对象,长得一副路人颜,走远一些也怕找不到,出门估计得在手上绑个绳牵着,而且发型不怎样,穿的衣服也不怎样,没有阿玛尼这种名牌挂身上,不是个有钱的主,没什么出息。
人家在打量他的时候,佘兴伟还没意思到这是一场相亲。这也不能怪他反应迟钝,他回镇子往往没有待够三天就走了,所以一直和镇子的生活节奏比较难以同步,他也不想的。
“鸡男猪女,好好好。”佘妈满意地说,“小两岁,不错不错。”
大妈的女儿撇撇嘴,出口成章:“司晨乱清梦,酉鸡何以安天下。”
听到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本来佘兴伟不明白的,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竟然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场相亲,而且对方还不满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被春联刺激还是怎的,他竟然当下也能脱口而出,“扮猪吃老虎,亥猪岂能入法眼。”
酉鸡和亥猪都取有谐音。这副对联平仄、对偶尚且不说,吃着薯条喝着可乐大的佘兴伟能够针锋相对地用对联回应过去,他也感到一阵的骄傲。而且今年还是虎年,要不直接拿这个写下当春联吧,横批就写着:相亲失败。
这简直是最有文化又最快的相亲啊,打个照面,胜负已分。
大妈的女儿说得晦涩点,但佘兴伟说的就很直白,两位大妈级人物也听明白了。
相亲都是背后说坏话,没想到这两个80后竟然当面互相否定对方,佘妈和大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一人抓着一副春联马上付账,然后匆匆把自己的儿女带走了。
佘妈拿着那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不过佘妈也算是做几天生意,还算合适。不过大妈拿的那副是“岁是春做首,虎是百兽王”……本来女儿就够霸气十足了,一个照面就把人家踩在脚下,还要做百兽王啊?
“妈,我说您怎么选个少人的时间去买春联,看来不是买春联,是要买媳妇吧?”在路上,佘兴伟当然不会放过佘妈。
“没有,碰巧遇到。”佘妈连忙说道,“你看你和人家女儿都没说上半句话,什么都没介绍,怎么算是相亲呢!”
“你以后还是少点干这事!”说完,佘兴伟大步向前走去,留着佘妈在后面小碎步地赶着。
当天晚上,他在爸妈的房门后面找到公家送过来的春联,果然是蓄谋已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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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过年的事,心中不禁一阵唏嘘。这些热闹的情节在现实中都没了,我写的,都是记忆中的事,如果让读者以为中国过年时哪里还有这么热闹的话,我就罪过了。没有了,现在在农村也感受不到那股气氛了。禁炮之后,鞭炮声一年比一年稀落,农村也流行过年闭门闭户了,谁之过?
说到禁止鞭炮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想我小时候,哪怕在年三十晚被爆竹声吵得电视看不上,觉也睡不着,还整天担心炮竹声会不会把楼房给震塌,可整天盼望的,还是放爆竹。
那时候放眼望去,过年时哪家大人小孩不是一脸的笑容。看看现在过年都过什么,打麻将,看电视,上网,一个个把自己锁在家里,以前书本上总说外国人冷漠,为自己的热情深感自豪,怎么现在全学习人家的冷漠去了,热情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了?我都不知道中国人有多久没打心里笑出来了。
哦,炮竹危害大,烟酒危害不大,炮竹危害大,车祸死的人不多,你怎么不禁烟禁酒,你怎么不让全国人民全部步行得了。终究还是认为不重要才会禁。不是盲目崇拜西方文化,会这么爽快地放弃自家的东西?
每思及此,涕泪涟涟,华不在华,诸夷为夏,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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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一天更5000,还不如两天更1.5万更有感觉。可能频繁的更新打断了自己的写作频率,果然我还是不大适合混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