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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四、埋葬(2)

这个道理在他的手扇到她脸上的几分钟后她也明白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美丽聪明的女人,并且在挨这个耳光的一秒钟之前依然这样认为,但在那一秒之后,她错了。也许她是聪明的,但却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她捂着脸,看着他,等着他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至少他要象征性的安慰她一下,但是他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象做惯了这样的事儿似的,只冷漠的看了看他,然后嘴里还嘟囔着骂了句什么,一转身睡了。看着月光下的他的几杯,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曾经对她如痴如醉的男人。那个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抛开一切的男人,一个在月光下,在这个房间里颤抖着吻遍她全身的男人。居然会在扇了她一个耳管之后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人转身睡去。这是怎么了?这就是她为之奋不顾身也要得到的那个男人?这就是她幻想中的无比美妙的生活么?这甚至还不如和陆丰父亲的生活,虽然生活一直平淡乏味,但还算平静。回想起来原来在她眼里陆丰父亲对她的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其实是因为爱她,因为爱她所以才宠她,才惯着她,才会在她决定要抛弃他时都舍不得打她一巴掌,宁可选择自己屈辱的死去也不愿承受离开她的痛苦。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不是什么事都有回圜的余地,更何况是人的生命。回响起自己当初去河边认尸时心里对他的鄙夷和厌恶之情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人。就算是个熟人她都不应该如此轻视一个已经失去生命的人,更何况还是为她而死。突然她觉得自己很恶心,那些闲言碎语说的没错,的确是不知廉耻。可是,这是为什么,她曾经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勇敢,自己勇于追求想要的幸福,并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不应该招致大家的不满。看来她的确是错了。她并不明白幸福的真正寒意,只一味的认为新奇,刺激就是幸福,一个为了得到她的肉体可以不择手段的男人就是真正爱她的男人。她的确是错了。就像激情之后她仍然无法容忍他的嗜酒如命和满嘴的污言秽语一样。他也无法容忍她褪去光环后市井妇女的一面。她很奇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发现这些问题,也许是他刻意做了掩饰,也许是她明知却视而不见。盲目,看来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她大睁着眼睛想了一夜,过去的生活就像电影片段一幕幕在她眼前不断浮现,一个耳光让她彻底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过去的已经过去,永远都不会在回来,但将来的日子还是要过,并且还要过很久,该怎么走下去她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是清楚的,会很艰难。

说她不够聪明有点不够客观,至少她准确的预测到了在未来几年里她的家庭状况,争吵,大脑。不过还有一点她没料到,她的儿子居然会成为他性侵的对象。

你明白那种感受么?被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注视着。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无论你在干什么,吃饭,看电视,还是睡觉,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有一爽眼睛在你的身边,紧紧盯着你的。有时在前面,有时在头顶,有时在身后,无论怎样都躲不开。从他和她结婚的那天起他就有这种感觉,压的他抬不起头来,偶尔鼓起勇气去直视却发现它根本就不存在。他对自己说,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日子久了,他越来越能感受到这种东西的存在,甚至有时还觉得呼吸困难。渐渐的,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种阴魂不散。陆丰的父亲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化作鬼魂要找他包袱。不,不,不可能。他跟自己说。可还是在天黑之后在陆丰父亲投河的地方偷偷烧了纸。不过回来之后那种感觉并没有减弱,让他整天心神不宁。他不敢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不想在她的嘴里再次听到新的瞧不起他的话。他已经不是她眼里的英雄,但至少还不想变成狗熊。只能让自己慢慢的适应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不久之后,一次自斟自饮的时候,他偶然发现了这个目光的来源。

是陆丰。

他喝的正在兴头上,偶一抬头瞥见陆丰正站在他自己房门口倚着门框,平静地看着他。而那种眼神就像他无数次感觉到的那样犀利的如同两把利刃飞射过来,带着寒意。陆丰的眼里不再是清澈的湖水,而是浑浊的江水,翻滚而去。他能从那眼底看见陆丰的父亲正浑身湿漉漉的从河里走出来,从他衣服上滴落的水珠已经把河岸弄湿一大片,但仍在滴滴答答的滴个不停。他越走越近,身上的抄起象雾一样散开把周围全部笼罩住。陆丰的父亲脸上挂着微笑,一直在笑,在对着他笑。是那种属于胜利者的微笑,那种只应属于他的微笑,可是陆丰的父亲也在笑,笑的那么灿烂,仿佛在告诉他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也像个胜利者一样高姿态的微笑还是一鼓作气再把他踹回水里,就在他还犹豫的时候,陆丰的父亲一挥手掀起一股巨浪猛的打在他身上,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风平浪静,岸上空无一人。他呆呆站在原地发愣。

“你怎么了。”他被一个声音惊醒。是她,在不解的看着他。他反应过来,一看,酒杯里的酒已经没了,洒了自己一裤子。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抬头看陆丰那里时,陆丰的眼睛一片沉浸,没有湖,也没有江,更没有波涛汹涌,只是个略有些受惊的孩子,胆颤的躲在门后,一转身溜回自己的房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自己。也许就是他,就是陆丰。那种眼神就是来自他。他终于明白长久以来自己感觉到的压力的源泉。再有几年陆丰就该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不会象现在这样怯懦的躲在门后,会长的高大,强壮,有充沛的精力,结实的肌肉,强劲的骨骼,用不完的力气。可他只会一天天衰老,一年年的老下去,皮肤松懈,肌肉松软,头发变白,牙齿脱落,他们的力量还会和今天发生倒置。到那时他不再是陆丰的噩梦,甚至连做他的对手都不配。陆丰想怎样惩治他就会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不需要费一点力气。他不能任由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象一只死狗一样被陆丰踹进水里,然后再被拎着脖子上的老皮捞出来,还没熔他再喘口气又被扔进去。他能预测的如果不加以阻止,他今后的生活轨迹就不可遏制的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但该怎样阻止,他还没有想好,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时机。

时机来了的时候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进行了。

出车回来,在院子里看到陆丰,是个偶然,因为陆丰已经很少到院子里来。喊陆丰上车也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也不知道叫陆丰上车来干什么。人啊吼吼就是本能开车处罚,不知目的的带着陆丰乱逛。

觉得该下车了就顺手停在路边。那个念头只在一瞬间,就像被打了一个耳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只有这么做才能让陆丰眼底里的那个人再次沉入江里,并且永远都不会再浮上来。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那个无所不在,如鬼影一样跟随他的眼神。于是,神乎其神的,他成功了。至少在肉体上,他成功了。他惊奇的发现自己正在渐渐褪去的雄风找回来了。而且还发现了一个新的兴奋点,他喜欢上他了,斜眼看看,陆丰这小子也满可爱的,至少比他父亲可爱多了。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一种近乎完美的生活。

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她看到了又能怎样。她只会哭,打闹,他知道她对他无能为了。这才是他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应该得到的合理回报。

除了等待她的确无能为力。整天面对几乎烂醉如泥的丈夫,忍受他的羞辱大骂还不是生活的全部,她没那么天真,但生活给予她的还是要多过她丰富的想象力。

在面对儿子被他强暴她做过几次无谓的挣扎后,她明白,她需要的是时机。

她还没想到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他们母子两个真正摆脱这个无赖的纠缠。吵闹没有用,离婚不可能。她没有勇气去寻求邻里朋友的帮助,说什么寻求法律帮助更是扯淡,没听说过哪家的纠纷会有法律真正给予过帮助。她只能靠自己。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绝不是用儿子作为代价。在她看到陆丰的记事本之后受到启发,先陆丰一步采取了行动,并且成功,事隔多年还没被识破,也足以证明她的确还是有点聪明,也有点运气。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他们母子终于过上平静的生活。尽管平静到两人相对无言,也好过整天的暴风骤雨。她也终于明白自己后半生的人生价值就在于守护好陆丰让他平安,幸福的过他想要的生活。毕竟她欠他的太多了,无论为他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她的错误给他造成的伤害。只要力所能及的,她都会去做。

陆丰瘫坐在地上,伤心欲绝。不会是学业上的事儿,他在学习上从来没出现过任何问题。也不像是生病。可让一个成年男孩伤心成这样的大概只有感情问题了,也许是和女朋友吵架了,难道是分手了么。她不敢问。陆丰从没跟她说过这这些,这些都是她从记事本里偷看来的,怎么好去追问。只能傻傻的问,“你怎么了。”

自从被继父强暴之后她发现陆丰的性格开始悄悄发生变化,不止是越来越内向,不爱说话,还时常发呆,有时她尝试着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总是话不对题,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遐想的某个世界里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说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话。有时说着说着就对着墙或者空气啥笑起来。有段时间她感到十分恐慌,生怕陆丰精神上出来什么问题,但又不能深究,幸好他只是偶尔这样,并不影响平时的学习和生活,她也就把他的这种行为理解成为缓解家庭和学习压力的一种自我调解。她不想让其他人认为她把一个少年天才变成了一个少年精神病。幸好随着他继父的死他的病情没有继续加深,时间渐渐的过去,大学生活让他的视野开阔不少,尤其是有了女朋友之后人也开朗的许多,有几次甚至主动和她说了几句话,让她激动不已。日子似乎在朝着可预见的美好方向发展。

陆丰又开始说他自己的语言了。

“薇薇,你看,我的试验成功了。”“薇薇,你别走。”“薇薇你真美”“薇薇,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片树林,很没吧。”“我会改,薇薇,你别离开我好么。”“薇薇,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会给你买大的。”“你别跑,等等我,薇薇。”

陆丰的语气随着他说话的内容不断转换,声音时大时小,有时清晰,有时含混,但似乎每一句都是和那个叫薇薇的女孩有关,看来真的是感情出了问题。看样子这个叫薇薇的女孩子想要离开他,才会让他这么精神失常的。她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去搀扶陆丰,“儿子,来,坐床上,地上凉。”可她刚一碰到陆丰,他就像被电到一样慌忙抽出手,迅速擦干脸上的眼泪,很着急的说,“你别拽我,薇薇还等着我呢。我得赶紧去。”

“谁是薇薇。”她抓住他的胳膊,明知故问。

“薇薇,薇薇是我女朋友。”陆丰布满泪痕的脸上露出傻傻的笑。

她的心咯噔一下,继续问,“薇薇好看么?”

看样子陆丰有一次沉浸在他幻想的世界里,他这个样子即使真的是女朋友在等他都不能让他去,否则会无法收场。

、“她呀,可漂亮了。”陆丰自豪的说。

“是嘛,那可真好。”她牵着他的手让他在床上坐下来。希望他能说着说着平静下来,也希望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让陆丰这么失常。根据以往的经验,即便他心里有什么事儿也是一个人默默的待着,或者自言自语几天,也就过去了,但这次却表现的这么激动,那么事情一定非同寻常。在她脑海里蹦出的反应是,如果不是和恋爱有关那就是和第二任丈夫的死有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作出这种联想,已经过去好几年的事儿了,已经风平浪静,搬离了原来的家属大院之后他们的生活也渐渐脱离了原来的轨迹,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改变。已经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生活的东西可以影响到他们。但是终究,终究陆丰是亲手在他继父的酒里下了药,不管事实上是谁的行动起到效果,在他心里他已经亲手杀死了他。这对于一个出于亲春其的男孩来说会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他从未提过关于继父的任何事情,包括他的死,陆丰都尽量的表现出成熟漠视的态度。但无论如何掩饰她都能看出来他的极度恐惧。他还只是个孩子。她也怕,但在作出这个决定时她的心里是平静的,在具体实施时手也没抖,反而觉得自己象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不过在丈夫出门时,他的身影最后在门口闪现的那一霎那,她的心抖了一下。她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是爱,还是怕。她只知道自己曾经无比深爱过的这个男人,今晚却要亲自送他到生命的尽头。亲手送走两个自己曾经心爱的男人,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不过,不管怎样,这次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

母子两个坐在床边,手拉着手一副温馨感人的场面。

“处了多长时间啊。”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话。

“好几个月了。”从陆丰脸上展开的笑容能看的出来他从这个女孩那里得到了幸福,眼神里透出迷人的光彩。

“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妈妈看看啊。妈妈给你门做好吃的。”她说。

“好吃的。呵呵。给薇薇做好吃的。薇薇,薇薇,她爱吃鱼,爱吃清蒸的。”陆丰一句话要念叨两遍。

“好好好,妈妈就给她做清蒸的。她爱吃啥妈妈就给她做啥。行么?”

“她还爱吃油饼,爱吃油饼,爱吃油饼。”

“好好好,妈妈就给她烙油饼,烙油饼,行不?”

“恩。”陆丰满意的点点头,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似乎在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在吃着他为她准备的食物。

“那咱们现在得早点休息啊,明天好给薇薇准备好吃的,不然该来不及了,好不好?”她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一定得给她做,一定得给她做。”

“好好好,给她做,你不睡觉明天怎么起来给她做啊,对不对。”

她顺势把陆丰轻轻按在床上,为他盖上薄毛巾被。

“咱们早点睡,好不好。”象他婴儿时期一样,她轻轻的有节奏的在他肩膀上轻拍,嘴里哼着小曲。

大约是为了第二天能尽早见到薇薇,又或者是她的这种安抚起了作用,陆丰竟真的慢慢睡着了。她也松了口气,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真的象婴儿一样,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如果不是她的那一闪念,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的生活将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不过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大多数事情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有的后果都可能是因为很久之前的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一个小小的契机。

如果在几年前那次晚归的途中不是突然下起雨,而她有因为天黑路滑不慎崴到脚,这时又恰恰碰到后来成为她第二任丈夫的那个男人,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仍然清楚的记得自己被雨淋的湿透狼狈的走在路上时,是那个男人让他上车,载了她一程。湿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准确的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浑圆的胸部因为寒冷和紧张剧烈的起伏。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目光,一个男人被女人强烈吸引的目光,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强烈想象,如果那目光也有温度的话,她相信自己已经被炙烤成灰了。她该害怕,但她没有,她知道自己很美,也知道有多少男人都垂涎她的身体,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毫不避讳不想隐瞒自己想法的人。一堆互不知道姓名的男女在雨夜的车里,就像草原上狂奔的狼一样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约束他们。不过,她还是安全的下车了,在挥手致谢的一刹那她明白自己喜欢这种野兽一样的男人,在他勇猛的身躯下挣扎欢叫,她为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感到不安,但马上就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征服感压倒,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她知道一切已经不可避免了。

就是因为贪图那束目光,那束无所顾忌的在自己身体上扫射的目光,她和他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看着渐渐熟睡的儿子,希望他的后半生不要再受到这件事的影响,能够过上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薇薇,薇薇,你别离开我。你别走。”陆丰开始说梦话。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我不走,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她双手紧紧握住陆丰的手。

“别走,别走”他有点平静下来。但只隔了大约几秒钟,他的脸色周边,一种她从没见过的骇人表情,似乎他被逼到了某种绝境。他的双手开始加大用力,捏的她有些疼,她需要把手抽出来,可是越挣扎他越用力,而且他的面部表情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究竟做了什么噩梦会变成这样,她的手被他捏的生疼,眼泪几乎要掉出来。

“不行,不行。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你哪儿都不能去,我,我,我,你走我就掐死你。你就走不了。”他满头大汗,嘴里胡说着。

“我不走,我不走。”她忙说。试图摆脱他,但他力气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的指骨几乎就要被他捏断了。

就在这时,陆丰突然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瞪着眼睛,看着她说,“薇薇还在那儿呢,我得去找她。”

“你去哪儿?”她忍着疼说。

“去树林,我要去树林。”他作势要下床。

“谁等你啊,谁等你啊。”她问。

“薇薇,薇薇在等我。”

“啊,你别急,别急。已经回去了。薇薇已经回去了,你不用去了。”她哄他说。以他现在的状态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估计都是他的臆想,而且看他前面说的话估计是薇薇想要和他分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薇薇怎么又会在树林里等他,天已经黑了,就算在等他,看见他没去,也该自己回去了。不能让陆丰在这种状态下糊里糊涂的往外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骗我,你骗我,你怎么知道她回去了。”他不相信,仍然坚持要下床。

“她刚才来电话了,说已经回学校了。早就回去了,还让你不用担心她。”

“早就回去了?”

“你刚才睡着了,她说不打扰你了,就没让你接电话。”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要给她打电话。”

“这么晚了,她也该睡了,还是明天再说吧。她明天不是还要来咱家吃饭么。早点睡,明天才能早点迎接她啊,是不是?”她只能相处这么个法子来安抚她。

“哦。”可能他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居然真的乖乖的又躺下睡了,不一会又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或许安睡一夜之后他的情绪能稳定些,她想。

她看着他,即使他是个婴儿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照顾他,从个半夜起来喂奶换尿布到有个什么头疼闹热的去看病打针,关于陆丰的一切几乎都是他父亲全权代劳,她的主要工作就是保养好自己,让自己尽量恢复到在产前的状态。陆丰的降生并没有让她想众多的母亲一样对做母亲充满了使命感和幸福感,她更多的是烦恼有这么一个烦人的小家伙彻底结束了她的黄金岁月,在今后的日子里她将日益憔悴,衰老,不可避免的变成她一直嘲笑的那种黄脸婆。可现在,陆丰,她的儿子已经成为她生活下去的全部信念,只要他能够幸福,别说是变成黄脸婆,哪怕是让她立刻干瘪的象脱水的哭皮,挫骨扬灰她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她要偿还。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渐渐模糊了视线。

已经两个小时了,陆丰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波动,她把窗户关好,关上等,临出房门前又回头看了看他,很平静。

但就在她将要出门的一闪啊,陆丰又在梦中狂叫起来,“薇薇,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死,你别死,你憋死。”

“死”这个字眼猛地撞击她的脑袋,她不敢,真的不敢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儿子提到了“死”这个字。难道这些全部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么,还是他真的受到了关于这方面的刺激才这样的。他看起来如此反常应该不是恋人之间闹闹别扭这么简单。

“死”不停的在她脑袋里撞来撞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陆丰满头大汗的在床上挣扎,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等了。她打开陆丰放笔记本的抽屉,本子没在里面。

她有四处找了找,还是没有。正要放弃的时候,一回头看见陆丰的枕头下面露出一个笔记本的角,她小心翼翼的捏着这个叫把本子抽出来,果然是他平时写东西的那个本子。

只不过翻开的这也乱七八糟的写着,树林,薇薇,死了。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什么意思。不管这是什么意思,她必须要去看看,事实是什么。

月光下陆丰那张酷似他父亲的脸已经扭曲的变了形,和他父亲在面临痛苦时一样,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们争吵时他父亲高高扬起手臂却始终没落在她身上,当时他的脸就是这样痛苦的扭曲着。当时她的心里只有鄙夷,可现在面对这张相似的脸,她只有悔恨和愧疚。

必须去看看。一定要去。没什么事儿当然最好。她稳定了一下情绪,用手理了理头发,象要上战场的展示。不论等待她的是什么,失败还是胜利,生还是死,她都必须去面对,这就是她的人生。

她回到自己房间,找出手电筒,试了一下,电量很充足,关上电源,放进裤子口袋里。

临出门前她检查了一下屋里的水电煤气开关,都关好了。她有到陆丰门口站了一下,除了刚才的几句狂喊他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自语几个字,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看来不会有太大问题。她轻轻地锁上家门,轻踮着脚尖走下楼去。她不想让邻居对她这么晚还出门产生关注。

还算幸运,天黑的很透彻,就连晚上出来遛弯的人也全都回家了,昏黄的路灯下面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又实惠有拉运惨图的大货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带起一阵烟尘。没人会注意到她,她尽量选择在路灯的阴影里走,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出于本能反应。

她是关心陆丰的,看过他的记事本,她知道他的这片树林,并且还有一次悄悄的尾随他来过,虽然因为很远,很偏僻她有过一些担心,但毕竟陆丰找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地方,一个它能够逃离这个他不愿意直面的现实世界可以暂时的得以放松的地方,她该为他庆幸。陆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自己忘却一切,而她,什么都没有。

大约走了快一个小时,她终于来到城市的边缘,不远处就是零公里的界碑。就是那儿。她记得。在她被雨淋湿时,一个好心的长途车司机在那儿停下来,拉上她,在短短的路程里,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刚想到这儿,一辆运残土的货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她了,她行进在属于陆丰的世界里。她必须前进。

只是越往前走脚步越沉重,心跳的也越快。不是由于疲劳,一个小时的步行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或许是紧张,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紧张,她不确定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她只是来看看儿子口中说的薇薇是不是真的还在这里等他——她这么安慰自己。她本可以打个电话,从陆丰的手机里就能调出薇薇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就可以确认了。可,在按下呼叫键的那一瞬间,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或许是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怕神。只要电话那边出现薇薇的声音就可以证明女孩是安全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她不敢,她怕没人接听,她更怕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她不想听到的消息,她想亲自去验证自己的猜测。无论这验证的结果是什么,她都希望能够亲眼看到。她需要的是相信自己的儿子,并且帮助他。

也许这种帮助的路上一路看客,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过了零公里界碑不愿,路面开始由原来的双向六车道缩窄为四车道,路灯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亮度越来越低,光线照射到地面时只剩下模糊的一片,再加上月光才能勉强分辨出柏油路面的边缘。这条不是出城的必经之路,也不同相什么高速公路,只是因为这几年有地产商在郊外开发了几个别墅区才捎带着修了一下路,不过显然不是为他们这样步行的人设计的,还没走到树林的位置,已经连路灯都没有了,只剩下月光。她打开手电筒,小心的照着前方的路。仔细辨别着这是不是她曾经跟着陆丰来到的那个地方,毕竟已经过去几年时间,周围的环境还是发生了些变化。

先是一片高高的庄稼地,是玉米,全部长的一人多高,一阵风吹过去,玉米杆摇动着上面的叶子沙沙作响。她贴着玉米地的边缘往前走去,手电筒的光有些不稳定的轻轻摆动。忽然在离她不远处,大概五米左右距离传来一个声音,稍微有些尖利,但音量不大,接着是什么东西在玉米杆见串动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薇薇拧着美貌,仔细倾听,不一会儿,那东西似乎跑远了,周围又重新静下来。可能是老鼠,她跟自己说。接着长舒了一口气。她的确有点紧张,握着电筒得手里黏黏的都是汗。她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前景。大概又走了一百米左右,她终于看见一片树林,就在玉米地的尽头。高出玉米一大截,黑压压的好像一座隐藏着巨大秘密的承包,不是的传过来一两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来干什么,是担心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还是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如果她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的话,她能做什么,还是终究无能为力。但不管怎样,已经来了,不管陆丰是出于某种她尚不知道的原因突然引发了某种幻觉胡言乱语也好,还是确有其事也好,毕竟,她已经来了。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她始终相信在她做出错误决定之后的岁月里,在陆丰身上发生的所有悲剧都是她那个决定的连锁反应。

如果不是她,陆丰不会变得象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十岁前的他不是这样的。较好的外貌和相对于同龄人优异的学习成绩让陆丰对自己总是充满自信,她还清楚的记得陆丰第一次考得学年第一捧着奖状时的样子。他像个凯旋的勇士,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胜利后的洋洋得意,尽管年纪很小,但他已经明确的知道,站在人群中,他是优于其他人的一个。那天的颁奖仪式是在学校操场上举行,全校师生和绝大部分学生的家长都参加了。那天发了很多奖,但是最具含金量的只有这个,每年级只有一个第一,当陆丰作为他所在的年级第一站在奖台上时,她听到周围响起了掌声,那是为他,他是她儿子。午后和煦的阳光轻柔的撒在他稚气的脸上,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曾经以为那时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在那一天,她才真正体会到作为一个母亲的骄傲。那时的陆丰还不及她的腋下,但现在却高出她整整一头。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那么真挚无邪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在他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陆丰留在她眼里的印象除了空洞冷漠的眼神就是一个远去的背影。她明白,她已经彻底失去他了,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要求象其他母亲一样得到儿子的爱,挽留她人生中仅存的亲情。

但陆丰还需要她,至少还需要一个关心他的母亲,无论他作出怎样的选择,她都不会放弃他,只要能作出哪怕百分之一的弥补她都会倾尽全力。这也是她座位母亲所剩的唯一的机会。不管是对,还是错。

胡言乱语。

她多希望自己白跑一趟。虽然这就意味着陆丰的精神状况更加恶化。但至少他还是清白的,他还有机会重走今后的人生道路。不论他将来变得怎样也好,她都会在他身边,照顾他。可,如果不是,她不敢往下想。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场面,该如何收拾,她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暗暗祈望事实并不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她所担心的一切只不过是她一相情愿的胡思乱想,或许有第二种,第三种,甚至她无法预料的第四种情况。她一向自以为的聪明不过是自作多情,世事虽然不简单,但也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复杂。

在树林前,她定了定神,一是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二是要看清究竟从哪里进去比较合适。看来这里真的是没什么人来,杂草高到齐膝,密密麻麻一大片,看不出有什么通向树林的小路,仔细辨认了一会,她大概看清似乎在离她不愿出有一块草地有被践踏过的痕迹,青草倒了一小片。看样子如果是陆丰,并且是今天来的话,他应该是从那里进去的,顺着他的足迹往前走的话应该不会错。

她把手电的亮度调高了一格,让光束更加集中些。

顺着似乎被践踏过的青草走过去,不一会,果然绕进了树林边上。从青草倒伏的情况上看,应该不止一个人,她的心往下一沉。

多年前往酒里掺工业酒精的经历让她做事变得越来越小心谨慎,凡事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格外紧张。毕竟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或许在某一天因为某种不可抗的原因被打破,在此之前她必须有所准备,不是为她,是为了陆丰。为了他今后的生活她必须提高警惕,让一切可以避免的危险都在无形中化解掉,或让无可避免的伤害减小到最小。不论今晚是否平静无事,至少陆丰的表现对她来说是个信号,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陆丰在精神方面的自控能力越来越弱了,而且还表现的极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敏感而又脆弱,远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精明强壮。也许是多年来积累的心里压力已经让他不堪重负了。如果情况再继续下去,或许在某个不可预知的将来,或许这个未来并不遥远,陆丰就会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强烈的刺激,导致他精神状态的彻底崩溃。她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可她又能做什么呢?象他一样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自欺欺人的过日子?可能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他用这种办法保护自己,而她只能选择按着他的意志去保护他。

母亲。

在过去的几年里她也许不配拥有这个称呼,或许在今后的若干年里甚至到她死,她都不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陆丰的心里,但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在今后的日子里,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的错误作出补偿,不惜一切代价。

大约往树林里走了十几米,手电光线意外的地方还是一片黑暗。虽然树叶没有茂密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但是阻挡微弱的月光还是绰绰有余。不停的有草和枯枝在她脚下折断的声音,“啪啪啪”每一个声响都让她的心脏跟着为之一颤。虽然是夏天,但入夜后树林里的空气还是凉爽不少,一阵微风吹过来,她觉得背后有些微微发凉,用手一摸,原来汗水早就把薄薄的衬衫湿透了,黏黏的贴在背上。看来还是有点紧张。她跟自己说放松点,放松点。接着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清凉的气体涌进费力,顿时充满了整个胸腔,人也好像精神了不少。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一定什么都没有。她安慰自己,一定什么都没有。可眼睛却随着手电光线的四处胡乱扫射注视这周围景物的每一点变化。

大约与迂回着往前,可能是往前吧,她有些搞不太清楚方向。大约又是十几米,期间除了她身边一略而过的不知是什么的动物没什么其他不明情况。她回头照了照自己走过来的路,还好不算很难辨别。树林里的杂草也没外面长的那么高大茂盛。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大概再走一会可能就到树林另一边的边缘了。因为刚才在外面借着月光大概看了一下,似乎并不打。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三分之二,待到那三分之一也放下来后她就可以重新踏上回家的路途。

不过,在她绕过眼前阻挡她视线的一棵大树之后,手电光所到之处她看见的场景让她在以后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有放心的一天。

树寿面是一下片相对宽敞的空地,手电光线首先照射到的是一双脚,一双白色的女人的脚,上面还穿着不适合在树林这种路面上行走的高跟凉鞋。

她“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全身的血液忽的用上头顶。她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就要摔倒在地上,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会的,不会的,是幻觉,是烟花了。定了定神,她有颤抖这把手电光再次射向那个方向。慢慢的,她看到的不止是一双白皙的女人的脚,而是整个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白裙的女人,全身扭曲的躺在地上,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个年轻女孩子。

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陆丰那近乎疯狂的喊叫又在她耳边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这事个事实,这就是陆丰口中的那个事实。看起来一切都不可避免了,但她要做的是必须冷静下来。就象她在来时路上胡斯乱想自己面对这种场面首先该做的是什么,冷静。慌里慌张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冷静,几年前的那次她就是这么告诫自己,不停的告诫自己,最后终于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她以为几天之后自己就会被警察带走,但什么都没发生。冷静,她一定能想出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她小心翼翼走到女孩旁边,从她扭曲的程度上看应该不会特别痛苦,女孩的脸一边贴着地,快及肩的短发凌乱的盖着她的另一半脸和脖子。她咬咬牙,慢慢地撩开盖在女孩脖子上的头发,脖子上果然有一圈於痕,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用力掐住导致的。她又拨开女孩脸上的头发,这么做之前她心里犹豫了一下,说实话她不太想看清女孩的脸,准确的说是不敢看。一个极有可能是被他儿子活活掐死的女孩,她没脸面对。但她还是看了,女孩长的很漂亮,眉清目秀,只是死不瞑目,眼睛大睁着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她的眼泪扑扑的流下来,一个多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从陆丰的记事本上的记载能看的出来陆丰很爱她,字里行间全是绵绵的轻易,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原因会让陆丰下这样的毒手,亲手,掐死一个他这么深爱的女孩。而这个女孩也至死不敢相信,陆丰会对她做这样的事儿。

女孩死的很冤,可陆丰,你……他不仅扼杀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还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后半生,他还不到二十岁,生活还没来得及向他充分展示美好的一面就要匆匆谢幕了。她还搞不清陆丰是因为意识混乱搓手杀了女孩,还是以在经历了几年前往酒里下药的经历极力了他生命里邪恶的一面,但已经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她无论怎样都不会让陆丰被送上法庭,不论是由于邪恶还是精神市场,她必须保护他。

她现在能做的,也就立即就要着手去做的,就是清理现场。地面不算混乱,除了一些被踩的倒伏的杂草,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物。要解决的麻烦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女孩。她瘫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女孩,对不起,姑娘,我知道你不该死,可是你已经死了,就安心的走吧,以后到日子我就给你烧纸。要是你还不甘心的话就来找我吧,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求你别找我儿子,他是无心的,他真的很爱你,他不是成心要害你的,看在你们好过一场的份儿上,你就别找他了。让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你的命,我来偿,行么。姑娘。她嘴里念念有词的,对不住了,姑娘,对不住了。

可是究竟怎么把这么大一个人掩盖的毫无总计,她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把女孩弄到哪儿去呢?怎么弄?

废厂房。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地方。那还是当年她背着丈夫和长途车司机幽会过的地方。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几公里就是别墅区再继续走个二十公里左右是一个已经倒闭多年的工厂,有几个废旧的厂房和烟囱,里面早在他们偷情的那个时候就已经长满了荒草。这么多年来一直荒着,没人管也没人去。如果不是当年因为长途车司机有车他们也不会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去。不是为了省几个住旅店的钱,而是出于情调。天高云淡,虽然周围全是残破不堪的厂房,歪七扭八的窗框上玻璃也没剩几块,他们周围除了荒草还是荒草。但她喜欢这里,大自然。在草地上铺上一块带来的打床单,乳白色的面上绣着几只浅紫色的小花,耀目的阳光下,她****双足站在床单中间,看着她心爱的男人象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看着她。<此处删除142字>这就是爱,纯粹的,原始的,脱离一切杂质的,纯净的爱。她痴迷的享受着这爱带给她的一切,直到被真正刺痛。

眼下,她就要吧这个女孩送到那儿去,这对她来说不能不算是个莫大的讽刺。当她在紫色小花上尽情欢爱时,她永远都不会料到这种短的可以用流星来形容的爱带给她的不仅是肉体和心灵上的伤痛,还有一句死尸。

她是在想不出还有更恰当的地方了,只有那里。没有行人,没有有人。附近的农民也不会去。象她那样也和的人也不会选择那种地方了,现在有的是廉价方便的场所可以选择,完全不必大费周章跑到这里来搞气氛。在公园的草地上,在只有几棵树却被称之为树林的地方,人们偶尔就会发现安全套的痕迹。仅从没人去拉野屎就能判断出,那里的确人迹罕至,再加上这条大路并不通向重要地点,在未来可以预见的时间里被发现的情况微乎其微,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把女孩弄到那儿去比较合适。

可是该怎么弄?抗在肩上步行?肯定行不通。别说抗个人,就是光步行也是件很辛苦的事。再说就算抗的动也走得动,玩意被路过的车看到还不吓个半死,马上报警。背也背不动,女孩看上去不胖,但也得有九十多斤,她根本吃不消,只能用交通工具。汽车不行,没有,搭车更不行。只有自行车。她想起家里还有陆丰上大学之后就不骑的自行车。陆丰有空时还擦擦它,估计保养的还不错。应该能骑。她暗自懊悔,刚才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看样子还得再跑回去一趟,这一来一回就得后半夜了,她还要驮着这个女孩赶二三十公里的路,把她安置好,更何况还要做的隐秘,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但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有尽快的做好善后才能让陆丰尽可能摆脱和这件事之间的联系。不能完成也得完成。

她狠了狠心,站起来,转头准备回去取车,临走时还是回头看了看女孩。女孩静静的躺在那儿,本该是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候却就这么走了,而凶手就是她儿子,这是个及其残酷的现实,恍惚中她看到一个什么小动物,可能是老鼠吧,飞快的从女孩身上跑过,带动了几缕头发,让女孩的面孔重新又笼罩在黑暗之下。她觉得胸口泛起一阵恶心,胃部剧烈痉挛起来。虽然没吃过晚饭但她似乎想要把胆汁一起吐出来似的。她忙捂住嘴,飞快的往公路的方向跑。离开树林,在距离大约一百多米的地方,她终于控制不住停下来,走到路基下的庄稼地里吐起来,直到吐干净胃里的酸水才算稍稍平静下来。

不能再耽搁了,她今晚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但是时间已经不充裕了。夏天的黑夜十分短暂,如果不抓紧时间,在她再次回家的途中天色就会放亮,不巧的话还有可能会遇到早起锻炼的邻居。她必须要快。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她上路了。这次走的飞快,大约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家中。她先去陆丰的房间看了看,他还在睡觉,看的出来,睡的也不踏实,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什么。凑到他耳边也听不清。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真真实实的看到了女孩的尸体,无论这事儿是不是陆丰做的他都没法逃脱现已,她不希望他作为嫌疑人卷到这里面去。虽然他的精神状态可能为他的行为做部分开脱,但无论怎样,她希望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面对人群时他不再象以前那样不知所措,不会因为自己母亲的原因或者自己的精神原因让别人“另眼相看”。她摸了摸儿子的脸,热热的脸上还有泪痕,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放心吧,儿子,妈妈会帮你的。她在心里对陆丰说。

自行车保养的还不错,轮胎里的气也很组。不消多一会儿她又回到小树林边上。她把自行车躺放在路基下的草丛里,以免自行车进入树林时会在草地上留下明显的压痕。然后从车后座上取下麻袋,快步走进树林里。

女孩还躺在那儿,位置没变,姿势也没变。她长出了一口气。放下麻袋,用力搬动女孩的身体,想摆个恰当的行装把女孩装进麻袋里。不过刚一翻动身体,一个银色的发着微光的长方形物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是个女士小包。应该是这个女孩的,刚刚因为被女孩压在身下所以没发现。

她打开小包,借着手电筒的光看,里面有个小钱包,还有一小包面巾纸,一个钥匙串上拴着三四把钥匙,一个小木梳和一个小巧的化妆镜。她打开钱包,里面有几张百元钞票,一些零钱,还有一个超薄的手机,还开着机,上面显示有几个未接电话。钱包的夹层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卡片,美容的,健身的,各大银行的信用卡,但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女孩的身份证,姓名:戚玥,和陆丰记录本上的一样,没错。照片上女孩的笑容充满生气,看年龄,只有二十岁,比陆丰大了三岁,可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她忙收起这些证件,准备在以后某个恰当的时候销毁后再扔掉,这样就算被警方发现,要查明女孩的身份警察也要费一番周章。

女孩的身体很重,她用尽权利才把女孩塞进麻袋里。紧紧的扎好开口。然后她又自信的检视了周围几平米的草地,希望不要留下任何与女孩有关的物品,还好,什么都没有。

她摸索这找到了麻袋里女孩腰部的位置,试图把她抗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又费力的把麻袋拖到树旁,借助大腿的力量踩着树干托起麻袋,一点点太高,然后再一弯腰把麻袋抗在肩上,但腿刚一车里,她的肩上仿佛是压了一个万吨集装箱,压的她骨头生疼,胸口憋闷,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幸亏及时把麻袋靠向树干才得以稍喘口气。

这个姿势大概持续了疾风中,整个身体也适应了这种情况,于是她深憋了口气,一用力,把麻袋又顶了起来,往前走了大约几米就有坚持不住,依靠一个树干休息了一会。就这么走走停停,不愿的回程路她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树林边上。她放下麻袋,先走到路旁,往路的两边瞭望了一下,漆黑一片,别说汽车和行人,连个鬼影子都没一个。一想到鬼影,她的心又紧了一下,刚刚由于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尽快把麻袋弄出来,她完全忘了里面装的就是个私人。可已然这样了,也要做到低底了。她把自己行从草丛里扶出来,支到公路边上,派去上面的水珠,重又回到树下,用先前的方法扛起麻袋,尽量沿着草丛里的脚印走回去。

走到路边,她又看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异动。于是稍喘了口气,一翻麻袋,想把它放到车的后座上,谁知道这里装的不是大米白面可以随着外力的变化改变行装,麻袋刚一碰到后座就把车子状翻,他们三个一齐跌倒在路边。她强忍着疼站其俩,重新支起自行车,检查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地方损坏,应该还能行。于是隔着麻袋用力调整了一下里面内容物的行装,重新用脚支撑着自行车慢慢把麻袋放到车的后座上。又用带来的绳子前前后后仔细捆好,晃了几下,很牢固。她才小心的胯上车座,慢慢试着往前骑行。

大概只行驶了三四十米她就适应了这种骑行方式,于是更加卖力的往前噔,大约几分钟后,经过了别墅区的岔路口,又往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她隐约间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那片让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废弃厂房。于是她放慢车速,一面骑行,一面勉强打开手电筒辨认拐向厂区的小路。果然,没多久她就发现了已经被荒草几乎完全吞没的碎石小路。她忙调头拐进去,颠簸的路面让她的车一起一伏抖个不停,后面沉重的麻袋也跟着抖起来。她用力握紧车把尽量往前伏着身子,用身体的力量稳住前轮,让它不至于被石子硌的歪到一旁。

还好,小路不算太长,没多一会她就到了厂房的中心位置。几个破败的车间还和几年前一样,只是在黑夜里看起来更加残破不堪,空洞的窗口象一个个无底的黑洞要把这里的所有都吞噬进去。她下了车,手扶着车座,焦急的搜索着合适的地方。

黑暗中似乎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十分适合,只要随便扔下它,再在上面盖上点野草或者破铁皮之类的东西它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几小时后,太阳出来,它就会完全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一如当年的她,没有一丝遮拦。

思考了几分钟,她还是决定把它放在过罗芳的路坑里。这样既不会很容易被人发现,对它来说,也算是个安身之所,入土为安爸。因此她用自行车驮着它又走了十几米,来到一个破旧的小房里。里面除了灰尘就是灰尘,她拿起一根树枝拨开胡乱堆在灶口的杂物,然后把它从车座上翻下来,费力的拖到造口旁,深吸了口气,对着麻袋,心里说,姑娘,对不起了,你就恨命不好吧,恨我也行。你就在这里委屈一下吧。等哪天咱们在下面见了,你想让我怎么赎罪都行。说完双手抓住麻袋的两脚,用尽全身力气把麻袋塞到了灶坑里,借着又用脚往里踹了踹,把麻袋踹到了灶坑深处。然后把刚刚拨开的杂物又胡乱扔过来,遮住灶口,但又不敢堵的太掩饰,免得看上去太过可以。一切都做好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如果还是不能对陆丰有所帮助的话,那她也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必须马上往城里赶,临走前她朝着麻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说,姑娘,我会给你烧纸的。

碰到身上挎着的属于那个姑娘的小包,她似乎看到照片上姑娘整笑眯眯的看着她,她不由的泪如泉涌。

天还没亮。陆丰还在睡。趁着这个机会她把挎包藏好,顺便用清水把自行车重新擦洗干净,放到原来的位置上。

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她象打了一场恶仗,全身酸痛不已。她来到陆丰窗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弥补陆丰的过时,但却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有效。当陆丰醒来时他能面对这个现实么?他会是什么反应,去自首?不,她不会让他去的。她宁可替他担下所有的罪名,只要他安全。

半个小时后,天开始放量,窗口还看不见太阳升起来,但它的光辉已经撒到这个世间的每个角落。她心里想起了那个在炉灶里的女孩,痛苦的蜷缩在麻袋中,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无数的蛆虫,生存在那个废墟里的各种生物吞噬殆尽;而她眼的眼里,是她的儿子,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亏欠了他一生的儿子。她只有这一种选择,作为母亲的唯一选择。

陆丰可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半睁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刚要开口说话,她忙说,“你做试验累了好几天了,好好睡吧。天还没亮呢。睡吧,睡吧。听话,睡吧。”陆丰果然象中了魔咒一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且一睡就是三天。如果不是他还在呼吸,简直就象个死人呢。

这几天她请了假,专心在家里等他醒来。听到他走出房门的一刻,她的心才算放下来。接着又提了上去,静静瞪着陆丰的第一反应。

没什么特殊的。陆丰和以前一样,对她的存在视若不见,自顾的洗脸,刷牙,煮了两个鸡蛋做早餐,然后换了件衣服,一声不吭的出了门。

和往常去学校前一样。

十几个小时后,他回来了,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身疲惫,热了她留在冰箱里的生菜,扒了两口,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程序和前一天一样。第三天,第四天……

一周,两周,三周……过去了。日子还在原来的轨道上,陆丰只是看上去情绪比较消沉,但没什么大的一样。也没警察找上门来,日子很平静,她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一年过去了,两年,三年。

陆丰已经读到博士,顺利的话,明年就你能毕业。二十一岁的博士,等待啊的将是何等光明而又无可限量的美好前途。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陆丰又出现了这种情况。

这次他似乎是完全想起了关于当年他给继父下药的情景,还有在树林里对戚玥所做的一切,他已经承受不这种现实,精神已经全面崩溃。更重要的是,她在陆丰那些不知所云的话里听出来好像还有什么其他她还不知道的事情。戚玥的事情之后,陆丰的记事本小时了,或许是他藏了起来。关于他的一切她只能凭感觉去观察,陆丰的生活似乎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大的事情。但这一切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看着精神市场的儿子,她抱着他嚎啕大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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