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凄凉的官路上,慢吞吞的跑着两辆马车,随着地势的凹凸起落震荡不止。马车内,拥挤而坐的是林云行一家,他们正在前往辰州的路上。一个月多时间的路程颠簸,使得弥漫在他们心中,由于分离而带来的忧伤渐渐的淡了下去,马车内开始不时传出孩子们的嬉闹声。
早在几天前的时候,林云行就已经交代过了,今天正午时分他们就可以到达辰州地界,在驿站休息一晚后,明日一早就会有官吏前来领他们一家去县令治所。他们一家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娘,躺下歇会吧!…心存给你揉揉腿!”
“好,娘的存儿乖乖真的长大了!”
“娘,…”羞涩中略带不满,“不要再叫存儿乖乖了!”
“是娘的不对还不行吗!娘的心存现在是男子汉了呢!”
听着方氏宠溺中略带欣慰的浅笑声,看着林心存噘着的小嘴,瘦小的一起一落挥舞在方氏腿上的拳头,林允颜的心略略的发酸。或许,磨难真的能让人迅速的长大吧!
如果不是那日沼泽地里的变故,现在的林心存恐怕还是一个只会调皮嬉闹的7岁娃娃而已,而不会像今日这样的懂事和超出年龄的坚忍。虽然当日林云行夫妇狠下心遣散了多余的奴仆,可是他们一家的生活还是越发明显的艰难起来,这几日的吃食更是艰难到只能将就着几个馒头或者是窝头而已了。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见林心存抱怨过什么,他还学会了主动去关心父母来了。
收起心里的感慨,林允颜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情,打趣林心存道,“我说小男子汉,前几日是谁尿床来着?…当时我还以为是发洪水呢,羞不羞人?”一边说着,林心存还故意用手指在腮上比划着。
“你,我只是怕黑…哼,鸣哥哥说过,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不和你说了!”林心存气呼呼的别过了半边脸,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红晕。说来,他尿床这件事是与掉在沼泽地里的恐惧记忆有关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是连日的噩梦。
“娘,你看啊,我们的好汉脸红了呢!”看到一旁那个羞红了脸,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弟弟林心存,林允颜不由自主的挪上前去亲了一口,忍住不笑出声来却差点笑岔了气。
方氏正色,道,“颜儿,不准笑话弟弟,存儿可是好汉呢!”说罢,她搂过林心存的小身板,忍不住率先笑了起来,“这把好汉一词用在尿床上看来还是我们存儿的高见呢!”
母女两人的笑声自然地引起了前面马车中林云行等人的注意,待到林允颜把事情的经过大体讲述了一番之后,林心存的高论便成了一家人的笑料,林大福伯大笑不止,就连这几日一直愁眉苦脸的林云行也忍不住小小的取笑了他几番。
“娘,允颜,心存,辰州到了!”约莫正午时分,林宇鸣亢奋急切的声音一扫众人浑身的疲劳,就是一直在闹情绪的林心存也兴奋的瞪大了眼,急匆匆的就跳下了马车去。
林允颜扶着方氏下车,心里不解为何一向稳重的哥哥林宇鸣如此的反常,一抬眼却是被眼前的美丽的风景惊呆了。虽然早就知晓辰州的春季来的比京城早,可是当她真的看到前方辰州地界那醒目独特的巨石界碑时,她还是忍不住叫好,那种感觉就像是由破败的残冬转眼间到了盛夏一样的突兀。
如黛的远山泼墨一般的静立在远处,潺潺的流水,碧青碧青的,仿佛是彩色的画卷,嬉戏在官路的两侧。青翠的绿竹仿佛从山间地里窜出来的一样,绿的直逼人眼,青山,云霞,睥睨悠然,细碎的阳光仿佛是密密的金线,交织出五彩的斑斓。清脆的鸟鸣,若隐若现,偶尔的几点嫣红姹紫的野花缠绕在藤端,让人惊喜无限。
“这里是仙境吗?”林允颜历经两个时空,也被这里的美震撼了。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①…想不到真有这般的美景!”林云行吟着诗,如痴如醉。
“娘,我们以后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林心存小孩心思,得到方氏的肯定之后,更是手舞足蹈的不知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愉悦和满足。
…
林云行一家人陶醉在美景中,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好在管家林大适时的提醒,他们才匆忙的上路,往辰州县城里赶去。傍晚时分到了驿站,林大率先去县令府衙里知会了一声,一家人简单的用过晚饭之后,就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林家一群人怎么也睡不着,早早的起身,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县府的衙役前来迎接他们一家。他们是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城寨一体,山水交融的边镇小城了,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憧憬着未来的新生活。
“老爷,您别急,或许是府衙里那帮衙役走得慢,一会儿肯定就到!”林大陪笑道,出乎众人的意料,他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县衙来人,林云行一脸的沉重,开始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
方氏也道,“老爷,不如我们派林大前去瞧瞧,说不定县衙里有什么事耽误了一会,他们指定还在路上赶呢!”
林云行摇头,冷笑道,“你们就不要安慰我了!他们哪里是走得慢,分明是看我林云行落魄,故意冷落我、给我闲气吃罢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接话,到了巳时,林云行再也忍不住了,脸色铁青,看向妻子方氏,说道,“夫人,你和孩子们暂且委屈一下,我和林大先去县衙,稍时之后再来接你们,如何?”不等方氏作答,林云行就登上了马车,林大驾车一路往辰州县衙去了,驿站门口,只剩下一脸忧虑的方氏等人,大家左等右等,好不急人。
方氏看看日头,道,“福伯,老爷走了有两个时辰了吧!”林允颜抬头一看,可不是,按照太阳的位置来看,现在的时间大约是申时了,也就是二十四小时中的十五点多了,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
“夫人,您别急,老爷不会有事的!”林云行虽然离开了,好在福伯还在,要不然这一群弱妇孩童,还真的不会让他放心。
方氏叹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突然林心存呼喊起来,“娘,你看,那不是林大叔吗?”众人一看,果然是林大驾着马车快速的驶来。
林大停住车,报了平安之后,方才一一回答了方氏的问话,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催促着林大赶紧带他们往县衙会和,却见林大面陷难色,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夫人,老爷吩咐说,县衙里面你们就不要去了,让林大直接带你们去住处!”
方氏一脸疑惑的看着林大,抿着嘴不说话,脸色却是分明的难看至极,看的林大一脸的羞愧,急急的把头低了下去。
林心存人小,脆脆的童声问道,“林大叔,我们的新家不是应该是县衙里吗?”这是昊胤王朝的常识,也难怪林心存会有此问。
“这,这是本地的风俗吧!”支支吾吾的,林大求救般的看着方氏。
“收拾东西,我们和老爷会和!”看到林大面陷愧色,方氏约莫了解了几分,当下也不再问话了,吩咐福伯收拾起东西,随着林大前去找林云行。对她来说,不管这之间和以后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他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林允颜坐在马车里,感受着车里的压抑气氛,不由得看着车外。车外如画的风景,让她产生错觉,仿佛她此刻置身于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村一般。
看着来来往往服饰各异的人群,她突然心血来潮,开口问道,“林大叔,我们的住处可有名字?”她想好了,这般美的景物必然需要一个好的名字来相衬。虽然看林大的表情显示出,他们的新住处必然条件十分的简陋,但是可以住在这样美的地方,再简陋她也认了。“要是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她心里一时美滋滋的,毕竟可以住在自己命名的小屋内,也是十分的不错的。
林大一愣,出乎林允颜的预料,犹豫了一番之后,道,“有的,老爷替它取名为草堂!”
①出自白居易的《忆江南》